郭跃辉：《迢迢牵牛星》文本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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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跃辉：《迢迢牵牛星》文本细读 《迢迢牵牛星》选自《古诗十九首》，这是中国古代文人创作的组诗。这首诗与其他诗歌的不同之处在于，其现实指向性不是太明确，借助了神话传说的外壳，抒发了某种隐秘的感情。 第一联，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读第一句话感觉是在写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迢迢，是说人在地上仰望星空，牵牛星很高，人与其相距很远，不过读到“皎皎河汉女”时，感觉问题就来了，既然是写“织女星”，为什么不像前一句直接说“皎皎织女星”呢？其实道理很简单，一来是为了避免重复，避免造成语言感觉上的拗口，二来也是作者的匠心所在。在这里，诗歌的对象已经由地理意义上的“宇宙之星”悄然变成了人格化的神仙，即织女。从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的发展历程来看，应该是先有牛郎织女星，再有关于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诗经》中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的诗句，而神话传说则产生于东汉末年，也就是《古诗十九首》的创作年代。这一联，其实将写作对象转移到了“织女”这个人格化的神仙身上了。 中间四句，都是围绕织女来写的。“纤纤擢素手”，其实就是“擢纤纤素手”，纤纤，即细长；素，即白，写的是织女的天生丽质；擢，则是写出了织女的动作。《梦雨诗话》说：“‘纤纤擢素手’与‘纤纤出素手’同一句式，然‘出’、‘擢’有别，‘出’为倡女不甘寂寞，‘擢‘为织女终日辛勤，其不同如此。”而札扎弄机杼，则是写织女后天才能高，这两句实质上写出了织女的“才质兼美”。从描写角度看，前一句是视觉描写，后一句是听觉描写，视听结合，也实现了诗歌的灵动之美。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这两句从诗歌的意脉上讲，则是“转”，因为前两句已经说“札扎弄机杼”，按照一般逻辑，后一句应该写织女因为勤劳，从而织出的布匹很多，但是诗歌却是“终日不成章”，于是诗歌的“裂缝”就出现了：既然“札扎弄机杼”，那为何“终日不成章”？有人说，“弄”在此是“把玩”的意思，织女根本就没有织布，只是在抚摸机杼，这种说法显然站不住脚，因为既然是“抚摸把玩”，如何发出扎扎的声音呢？其实，这正是诗歌的“结”与“解”之处，因为后一句作者说“泣涕零如雨”，不过这依然不是造成“终日不成章”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在于因思念对方而无心织布。而这一点，正是文本的“空白”处，需要读者根据诗歌的情感逻辑进行“填空”。 接下来，诗歌宕开一笔，继续深化。前面讲终日悲泣，只因思念恋人，紧接着便是“河汉清且浅”，这不仅是现实的生活状态，即难以相聚，而且是造成别离的原因，即距离问题。后人或许正是从“距离”这个点上，幻想出很多美丽的故事情节，例如七夕相会等。“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这句话又有矛盾了，因为既然河汉水很“浅”，而且很“清澈”，更重要的是相距不是太远，那为什么织女不渡过河汉，去与心爱的人相会呢？如果说河汉水很深，并且距离很远，一眼望不到边，不存在渡河的可能性，无法相聚，倒还值得理解，此处明明是存在着渡河的可能性的。再者一说，织女不是神仙吗，自然可以施展法力，直接飞过去不就行了。 其实，这又是作者的匠心所在了。这首诗在实现了从地理意义上的“宇宙之星”转变到人格化的“神仙人物”之后，再一次实现了转折，即从人格化的“神仙人物”转变到了现实意义的“饮食男女”。也就是说，这首诗根本不是写什么神话传说的，而是写真实的世间生活，只不过是借助了神话的空灵之美而已。正因为作者并非遵循“神话逻辑”来写织女，而是“现实逻辑”来写世间与丈夫恋人别离的女子，那么从功力意义上理解“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就有点不靠谱了。换一句话说，这句话包含的“情感逻辑”要远远大于“现实逻辑”，正是在作者强烈的主观感情的支配下，诗歌的实际情境已经削弱，取而代之是强烈的情感意义。 最后一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有争议的是对“盈盈”的解释，有人认为是“充盈”，显然不符合语境，因为作者明明说“河汉清且浅”；有人认为是“清澈”，“清浅”，这倒与“河汉清且浅”相照应，但在古代“盈盈”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注释《文选》的学者认为，应该理解为“端丽”，就是说，“盈盈”在此修饰的不是“一水”，而是“织女”，意为“一条银河将美丽的织女与恋人相间隔”，“盈盈”在《古诗十九首》中也有形容女子容貌美丽的，例如“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脉脉，即含情相视，从地理意义上讲，织女是不可能看到银河对岸的，即使是“相去复几许”，也不在视线范围内，此处就包含了“明知看不见，依然在看”的意思，更包含了“尽管一直在看，却一直看不见”的绝望。正如《梦雨诗话》说：“‘一水间’可望不可即，此距离最妙；远则渺不可见，近则略无美感。‘盈盈一水间’遂成阻隔两情之象征；‘不得语’谓眺望亦是一种语言。” 这首诗的最大特点就是叠词的运用，本诗一共十句，其中六句都用了叠间词，即迢迢、皎皎、纤纤、盈盈、脉脉。马茂元《古诗十九首初探》说：“‘迢迢’是星空的距离，‘皎皎’是星空的光线，‘纤纤’是手的形状，‘札扎’是机的声音，‘盈盈’是水的形态，‘脉脉’是人的神情。词性上不同，用法上极尽变化之能事。”其实，重复或者相似是造成诗歌音乐性的最主要的因素，押韵、重章叠句、顶真等等，本质上就是重复，只有重复，才会在语调和语意两方面产生抑扬顿挫与绵延的感觉，这也是音乐性的主要来源。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fe8d686070fe910ef12d2af90242a8956aecaa9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