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词》与《芙蓉女儿诔》文化精神生态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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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花词》与《芙蓉女儿诔》文化精神生态比较

作者:王庆杰

来源:《文学教育 2012年第3



内容摘要:《葬花词》是一曲青春生命的“悲歌”,《芙蓉女儿诔》是一曲青春生命的“挽歌”。前者是“独吟”,后者是“控诉”;前者是铺垫,后者是升华;前者是由花及人,后者是由人及花。前者是自绝于尘世,守护自身高洁青春生命灵魂的颤音,后者是弃绝尘世后,对尘世愤慨的控诉。一个是尘界的抗拒,一个是天国的遥寄,一个是从尘世看天国,一个是从天国看尘世。

关键词:葬花词 芙蓉女儿诔 精神生态

《红楼梦》中的《葬花词》与《芙蓉女儿诔》是文本解读的重要载体,也是作家曹雪芹寄予深厚主旨内涵的作品“主题曲”,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二者都是通过对女儿青春生命的哀叹,揭示了高尚纯洁的灵魂如何遗世独立,如何“出污泥而不染”地保持精神灵魂的高贵,实际上都是对生命家园的寻找,都是对灵魂自由、精神独立的深刻探寻

一、青春生命的“悲歌”与“挽歌”

《红楼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描绘青春世界的小说,她以浓厚清新的青春气息吹散了中国文化中过于成人化、老人化、政治化、宫廷化、戏剧化的腐朽颓靡的陈旧气息,第一次激活了我们国人久违了的青春梦;第一次发出了《葬花词》和《芙蓉女儿诔》这样的青春“宣言”,虽然这是一曲悲歌和挽歌,但是我们终于看到了历史灰暗处那绚丽的青春色彩,看到了昏暗处那柔和的青春之光。《红楼梦》形成了与中国青春文化的完美对接,与世界青春经典相媲美的秋色平分。《葬花词》与《芙蓉女儿诔》在青春文化的视野中有以下几个不同点。

一是女儿与女神不同角色的言说。《葬花词》发生的文化语境是在交芒种节送花神,宝钗扑蝶,黛玉葬花,一喜一悲,一轻一重,在这样色彩色调迥异的背景画面下,《葬花词》深沉的悲音加重了青春的分量,为绚丽的青春涂抹上了苍凉的悲色。《葬花词》是作为青春符号的女儿发出的一腔悲歌,是对青春最悲壮的葬礼,是青春苦闷的自由宣泄,是天涯孤旅的歌吟。《芙蓉女儿诔》则是对女神的赞歌,对人间邪恶势力的无穷诅咒,也是对成为女神的深情赞美。由女儿到女神,从《葬花词》中由齐放的百花再到女儿到“葬花人”,由物及人,触景生情,情理交融。《芙蓉女儿诔》由身及人,由人及神,由神到灵,至此完成了一位超越生命、超越天地的女神形象。两首词各自成篇,却又互相对照,一个是女儿青春生命的坚强抗拒,一个是在对女儿青春经历的回忆里,控诉了人心的险恶,描绘了青春遭受摧残的过程,抒发了女儿成为芙蓉花神后生命的大解脱、大自在、大自由、大解放。《葬花词》中指出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残酷环境中,提出“明媚鲜妍能几时”“红消香断有谁怜”这样的生命追问,青春的美好时光在“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决绝中走向哲学澄明之境,在“他年葬依知是谁”的生命叩问中,如花的青春在“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中走向天地苍莽混沌之域。而《芙蓉女儿诔》里的追问却指向了“风刀霜剑”的“浊世”:“孰料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罦慑;资施妒其臭,茞兰竟被芟组。花原自怯,岂耐狂飙;柳本多愁,何禁骤雨。”这是更加清醒悲愤深刻的控诉。《红楼梦》文本的厚重就在于她远离了外在的僵化的传统卫道士的犬儒主义桎梏,从生命的自身,从人性的本真,从心灵的视野,重新确立了具有人本主义色彩的书写经验和审美经验。


二是歌行体与骈体体裁差异中人物心灵世界的呈现。《葬花词》是林黛玉自身对生命的自由感悟,采用自由平实的歌行体方式更能体现人物高标独立、洁身自好、心境高远的特点。《芙蓉女儿诔》是贾宝玉对晴雯之死的深切哀悼,骈体文的高雅韵致更能表现贾宝玉对已经成为芙蓉女神的晴雯的高度赞扬和对自身“浊玉”及“浊世“的弃绝与抗拒。如果说《葬花词》是青春生命形象的自画像,那么《芙蓉女儿诔》则是青春生命超越生死后的精神涅槃,作为写实小说的《红楼梦》没有构织成质实而密不透风的生活硬壳,而是通过这些空灵的诗词歌赋,揭示出了自由生命超越的无限空间及无限可能性,展现出了自由生命无限超越后的博大精神境界。《葬花词》为诗意的饯花神活动唱出了一曲悲天悯人的“阳关三叠”,“花神退位”暗示着大观园的荒芜与众女儿从“生活场”中的集体“谢幕”,虽然这只是谢幕的预演,是发生在第二十八回热闹繁华的叙事场景中,但“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的悲音却一下子穿透了繁华靡丽的生活,回音一直激荡在《红楼梦》宏大的叙事空间里。《芙蓉女儿诔》则把这种悲壮的旋律推向了最高峰,“花神”已经由人间上升到了自由的天国。生死已经被精神超越,文学的本质就是挽留光景,耗去生命。《芙蓉女儿诔》是生命的涅槃,是女神的复活,更是女神生命的赞歌。《红楼梦》中以金陵十二钗为这主要阵容的众女儿,本身就是来自天界太虚幻境的女神,尤其是主角儿林黛玉前身绛珠仙子,不是西方文化中复仇女神的形象,而是一位“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的美丽女神、感恩女神。即使女神回到人间变成女儿,我们依然可以感觉到她身上洋溢的女神那高贵的气质、绝俗的勇气、犀利的洞察、独立的品格、敏感的心灵。《芙蓉女儿诔》凭借对由晴雯化成的芙蓉花神的哀悼赞美,是对众女神的整体观照。如果我们多从“神”的视角看《红楼梦》文本,就会看到更多人物身上“神性”的因素。我们这里所谈的“神性”重在指证超越性、抗拒性、独立性、唯美性,这样我们看《葬花词》和《荚蓉女儿诔》,会发现《葬花词》是对人性的超越,《芙蓉女儿诔》是在超越后对尘世的审判。《红楼梦》是一部超越性的经典文本,在超越中,天国与尘界分野,大观园内外分野,人物分野,我们看到了隐藏在小说中那种不断挣脱层层枷锁重重雾幛条条绳索的力量,这种超越之力使整部小说暄腾鼓胀饱满起来。

二、尘世的坚守与突围与天国的控诉与审判

《红楼梦》的生命哲学意义是不断向未知世界敞开不断生成的过程,她在每一个生活细节里每一个生命场景里都留存有精神的透气孔,处处留存有生命的质疑点。

一是“成己”与“成物”的生命交融。“活着”本身就是坚守和突围的复杂生命状态,“活着”是生命“在场”的坚守,同时又是生命的突围,这就是生命本身的张力。《葬花词》涉及到了“坚守”与“突围”的根本问题,“明媚鲜妍有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林黛玉生命的本身也是从绛珠仙草的“物”到绛珠仙子的神再到潇湘妃子“人”的嬗变。林黛玉由葬花到葬己的生命哲学意义追问,是中国女性文化史上最有哲学韵味最有生命意义的追问,我们在不断“成己”的过程,其实也是不断“成物”的过程,“成己”是生命的坚守,“成物”是生命的突围。林黛玉的生命过程也是敏感多思的过程,她时刻处在“成己”与“成物”的夹缝地带,“成己”的过程也是在内外合力的作用下,使她一步步走向“花落人亡两不知”的生命意义的虚无境界中去。作为生命咏叹的《葬花词》的格调是悲凉深沉的,它为了提升人物的生命境界,营造浓厚的生命气场,精心设计了“葬花”这一奇特美妙充满诗意的细节,我们可深知作家的良苦用心。“葬花”是“成己”与“成物”结合得最紧密最有生命内涵的重要文学意象,是作家曹雪芹天才的设置,《葬花词》是作家天才的创造。《芙蓉女儿诔》却是“成神”后对世俗世界的控诉与批判,也是精神法庭对道德法庭的无畏对抗,精神法庭秉持的是自由的心性是博爱无疆的生命包容,而道德法庭却依据的是吃人的伦理纲常,是对人性的尊重。在这篇情真意切的控告书中,最精彩之笔就是“诼谣奚诟,出自屏帏;荆棘蓬榛,蔓延户牖。岂招尤则替,实攘诟而终。”在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劣根性就是“高标见疾”、“直烈遭危”,生命世界不断遭受来自同类的攻击与蹂躏和外部环境的考验与打击,生命形态就是这样不断建构起来的。《芙蓉女儿诔》是站在审美的法庭对中国文化的清算与控诉,对一切伪善者的讨伐与宣判。一方面说出了芙蓉女儿生


命遭受摧残的罪恶之源,不在于每个人,而是整个文化制度,整个生命群体,这就跳出了传统道德审判的窠臼,用崭新的审美眼光和视野来审视女儿美遭受摧残凋零的过程。一方面也尖锐地指出中国文化的建构中必须灌注美的质素,必须用美来疗治被伪善所摧残的千疮百孔的世界,用美来疗治伤痕累累扭曲变形的国人的心灵。

二是在超越中完成着从“本我”到“自我”的超越。《葬花词》中“超越”内涵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对“本我”的超越。从“花谢花飞花满天”到“却不到人去粱空巢也倾”,这一部分是“惜花”,是对青春生命世界的描绘,“红消香断有谁怜”,是对韶华迁逝的深深感叹,时间会消磨掉青春绚丽的色彩,会抽空生命的意义,会过滤掉一切生命的细节。古往今来,这种由花之飘零到对青春退色的联想,可谓稀松平常,但是曹雪芹在这里却从“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里看到了普世价值的叩问,不仅仅是对自己命运未卜的忧虑,也是对生命中心灵困境的反思,蓬蓬勃勃汹涌澎湃的生命冲动既是我们赖以维系生命“在场”的内在动力源,可是它又是让我们陷入了无穷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困境的焦虑中不能自拔的“烦恼源”,这一切都是源于生命的“在场”,生命从“在场”到“不在场”的过程,也就是我们生命不断超越的过程,在“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的追问里上升到了哲学的拷问,回到了“不在场”的精神渊薮里,在精神的悬崖边我们会产生眩晕的感觉,作为女神的林黛玉抛弃了“闺中”的狭小空间,在“忍踏落花来复去”的自然空间里审视生命的图景。其次是对“自我”的超越。从“一年三百六十日”到“鸟自无言花自羞”,这一部分是“葬花”,是对青春生命更深刻的剖析,更深入的追问。“风刀霜剑严相逼”是整首词的点睛之笔,也是《红楼梦》最精确最精炼的主旨句。它揭示出了人类心灵困境罪魁祸首的“元凶”,这就是生命“在场”的种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决定性力量,如善与恶的较量,文明与野蛮的对抗,真与假的辩论,美与丑的纠缠,生存与死亡的比拼,欲望与精神的抗衡,心灵世界与物欲世界的对立,聚与散的撕扯,理性与感性的暧昧,色与空的斗争等等,生命的“在场”全都是这些力量的消长沉浮、隐匿彰显,它构成了生命的在场,同时又对生命构成了一种威胁的力量气场,这些力量也构成了生命无限丰富的内涵。《红楼梦》因为有了《葬花词》也就牢牢地奠定了她生命哲学的地位,也超越了一切风花雪月式的浅薄庸俗的情感小说,增加了文本内涵的厚重,提升了文本精神的高度。最后是对“超我”的回归。从“愿奴胁下生双翼”到“花落人亡两不知”,这一部分是“问花”,“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这是青春生命的宣言,是女神对尘世发出的最愤懑的吼声,精神的独立,人格的高贵,女神呈现在我们读者面前的是决绝的背影,是义无反顾的涅槃形象。这是中国文化史上仅有的女神形象,她超越了一切惯常的女性的哀怨,弃绝了一切女性的自恋自弃,甩掉了一切攀附依从的力量支撑,舍弃了红尘中一切虚无缥缈的幻想,超越了一切世俗诱惑的羁绊,埋葬了一切尘世的扰攘,毫不犹豫地向着精神的太虚幻境飞升,飞天女神的形象威赫赫亮堂堂地挺立在了我们的面前,林黛玉的女神形象成为一座让我们高山仰止的巍巍丰碑。

王庆杰,河南经贸职业学院技术科学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文学评论,精神生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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