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入社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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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Stray Dogs 小说一卷——太宰治的入社考试 小说:朝雾カフカ 插图:春河35

江户川乱步——能力名【超推力】 国木田独步——能力名【独步吟客】 太宰治——能力名【人间失格】 芥川龙之介——能力名【罗生门】

因为啊,理想这东西可是不能吃的啊! ——国木田独步 《牛肉与马铃薯》 序幕

理想究竟为何物。

这个问题的回答有无数种。要说的话,那就是语言、是思想、是一切意义的根源。 如果让我来说,答案是非常明确的。 那就是写在我记事本封面上的文字。

我的记事本是万能的。它作为指南、作为君主、作为预言者引导着我。而它有时亦能成为武器或钥匙。 理想。

在那记事本当中写有我的一切。无论何时都带在身上的记事本,就是我未来的全部。 从晚饭的菜谱到五年后的搬家计划。 从明天的工作内容到各地白萝卜的最低价格。

预订、计划、目的以及指南。一切都被写在记事本当中,等待着经由我去逐一实现。 若要说得夸张些——那写着“理想”的记事本,就是我的未来预言书。 理想无论何时都在那里。 而我只需向着它前进便可以了。

只要遵循记事本中的计划,我的未来便在自身的掌控之下。 掌控未来。

多么耀眼的一句话啊。 然而——

无论理想何等耀眼,倘若通往将理想化为现实的道路非漫长而悠远,那光耀便只是赝品,而理想也只是梦话。

因此,在翻开记事本的第一页上,便写着为成就理想最简短的一句心得。 “当为应当之所为。

我的名字是国木田独步。

既是生活在现实中的理想主义者,又是追求着理想的现实主义者。


这便是渴求着理想中的现实的我,

以及某个诞生在将理想搅得一团糟的灾星之下的新人社员之间的 激烈斗争的始末。 七日

吾之手帐开新篇经二三日。 其间周身要事如下。

○竹越君来访。共同逍遥漫步月下。 ○网络黑客田口君回电,为海外舰船之事。 ○食梨一只,其味不甘。 莫为琐事苦恼。

背理则勿行,吾之所愿莫过于此。

“站住!

我追赶着犯人,奔跑在横滨的街头。

商店街的人群今天也很是喧嚣。店铺招揽顾客的吆喝声、来往行人的喧闹声、客人的砍价声和人力车东奔西走的车轮声。即使路右边吵起架来,左边的人想必也完全察觉不到。 我一边推开路上吵闹的人群,一边追着犯人。

那是个毫不起眼的毛头小贼,在珠宝店挑了事之后硬是抢走商品逃掉了。东西虽小,但此人已连续犯案三....桩,商店街无法坐视不管,于是便委托我们抓捕犯人。

眼下我正追赶着从第四起作案现场逃逸的犯人。对方脚力很是得了,速度完全没有放慢的意思。犯人跑到商店的尽头,钻进细长的小道隐去了身影。我穿过纷杂喧闹的街道紧追不舍。 “新人、别慢腾腾的! 我向着身后的同事大喊道。

“稍等一下国木田君,我鞋带开了—— “谁管你啊!赶紧跟上来!

从后面磨磨唧唧地跟上来的,是我的工作同事——一个前几天刚入社的新人。 他的名字是太宰治 真是个装模作样的名字。

“啊啊好累呀,国木田君跑太快了啦,再稍微慢一点嘛。不然对身体不好哦?” “少罗嗦、快给我跑起来你这懒骨头!你已经害我的胃很不好了! “恭喜! “烦死啦!

这个名叫太宰的男人,其实力不详、阅历不详,干劲则是少到几乎没有。而此人又极端我行我素,屡屡颠覆我的计划。顺带一提这家伙的兴趣是—— “是说国木田君,那货要逃了哦?”

太宰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牢骚。我望向前方,只见逃犯撞翻了菜摊子、正朝着街头左侧拐去。 我不禁咂了下舌头。

我开始从记忆中搜寻这一带的地图。那家伙逃去了围栏遍布的住宅区,在那边藏身之处和可以逃进去的住家可说是数不胜数。

“你看吧太宰!都是你跑得这么磨蹭,那家伙现在逃进麻烦的地方了!

“这不是很好嘛,就和计划的一样。是说啊比起那个我刚刚找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哦,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以后再说!

“实际上我看到了一本叫《完全自杀读本》的书,那可是超稀有的书哦~我一直都在找呢,结果刚刚在旧书店的前面看到了——哎呀,不赶紧回去的话说不定就要被人买走了—— 明明没问却自己在那里说个不停。

“那么想死的话我现在就一枪毙了你吧!?” 我怒吼道,之后太宰说: “哎,可以吗?麻烦你了啊~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不是该害羞的地方。

这家伙对工作毫不上心,一天到晚却只想着自杀的事情。虽然那是凭我的想象力完全无法触及的一个世界,他似乎每日每夜都在认真思索着怎样才能最轻松、最不花钱地把自己弄死。简而言之就是自杀爱好者。 自杀爱好者?

这个吓人的词汇是什么鬼啊。

然而,不管搭档有着怎样奇葩的兴趣爱好、在工作上怎样拖我的后腿,抓捕犯人的任务都决不能失败。 要问这是为什么,因为记事本的预定中可没有“委托失败”这样的字眼。 我追着犯人拐进岔道。

那是一条昏暗的小巷,窄得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小巷两旁是围栏,能看到老住宅区的后院和井口。楼前飘动着晾晒的衣物。

我用手头的携带终端叫出了附近的地图。从画面中能看到表示我们所在位置的发光点和周围的建筑、以及小巷的布局。小巷贯穿整个住宅街,若犯人径直向前就会跑到林立着前代建造的仓库的旧工厂。要是被他跑进那里躲起来,就完全无从下手了。

在小巷的前方,能看到逐渐缩小的逃犯的背影。他的目的地是仓库街吗。 “该死!

我不禁骂了出来。从这个距离已经不可能追上了。要是在这里让他逃走的话,那家伙肯定还会继续犯案。如此一来不仅会危害到身为委托方的商店街的正常营业,侦探社也会因此增加一条差评。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那么,咱们就赶紧完事回去买书吧。总之只要堵住他的逃路就可以了吧?” 太宰笑嘻嘻地说。

之后他深吸了一大口气,用能传到老远的声音—— “着火啦 ...这样大喊道。

转眼间,慌忙跑出来的住户们便堵满了犯人的逃路。抓着锅盖的主妇、睡眼惺忪的年轻人,还有抱着将棋盘的老人。一波接一波,惊慌失措的住户接二连三地跑出来,拥满了小巷。 忍受不了的自然是逃犯。

逃路上挤满了混乱的人群,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算想用恐吓杀出一条道,忙着寻找火源的人们也无暇去听他说话。即使要原路退回,道路也已被敞开的屋门堵死了。 “如何?”

“笨蛋!这样是把犯人堵住了,可咱们不也过不去了吗!

“没关系,因为我们有能力过人的侦探国木田独步在啊!我已经给你铺好舞台了,请尽管大显身手吧~ 过后我一定要把那张嘴缝起来!

我翻开心爱的记事本,迅速在上面写下了文字。

我将写下了“铁线枪”的纸张撕下来,把意念注入其中。

【独步吟客】——


异能力。

它是怎样得以运作的,我也给不出什么合理的说明。只能说它就是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是记事本的纸张,........为什么能够无视物理法则变换形状,没有人能从理论上解释清楚。 被撕下来并灌入意念的纸张,正如上面所写的文字那样变成了一把铁线枪 ...................我跳上围栏,将铁线枪的枪口对准了逃犯。

只见被堵住退路的犯人正要从怀里掏出手枪来恐吓挡路的住户。 这年头连城乡结合部的小毛贼都有手枪了,真是世风日下。 总之,决不能让他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开枪! 我瞄准目标,扣下了铁线枪的扳机。

从铁线枪中射出了鱼叉状的钩针,拖着尾端的铁线飞向了目标。

犯人正要举起的手枪被我的钩针打飞了。同时钩针贯穿了犯人的衣袖、插进了墙壁中。 “正中红心~

太宰吹了个不怎么样的口哨。

我拽着铁线跳下围栏,之后蹬着另一座围栏前进。我从住户们的头顶上跳过去,在犯人面前着了地。 大约在我抬起头的同一时刻,逃犯刚好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短刀。 短刀从极近的距离挥下来了。

但门外汉比划的这两下子,就算睡着了也不可能中招。

我轻轻将头别向一侧躲开了刀锋,同时抓住犯人的手肘和手腕。

我捏住那只手腕,利用对方挥刀过来的冲力将他的手臂向着反方向摔了出去。 逃犯飞上了空中。

逃犯在天上画了一道高高的弧线之后,倒栽着摔在了墙上。他脸上还是一副没搞清状况的惊恐表情,就这样掉下来撞晕过去了。

这是利用对方的力量将其摔出去的天地投之招式。 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住户们反复打量着我和犯人。 这时候总算赶过来的太宰满脸笑容地向着住户们说:

“诸位日安~抱歉方才惊动了大家,但已经不要紧了。然后着火也是误报。 “你……你们究竟是——”一个住户问道。

我从衣兜中拿出侦探许可证,翻开让在场的所有住户都能看到,之后说: “各位无需担心,我们是武装侦探社。 . 八日。 今朝有雨。

寒雨萧萧,仿若严寒时节。 斯人为追求理想而生。

斯人为实现理想而为。莫要畏惧、莫要倦怠、莫要踌躇笔直前行。 梦想未来追寻荣光,每日忠于职守,乃何等幸事。

走上横滨港湾附近的坡路,在那前方便是武装侦探社的事务所。

那是一栋砖砌的红褐色建筑物。因经年已久,加之海风侵袭,雨水管和电线杆都已爬满了锈迹。尽管外表看似危楼,实际却异常牢靠。即使有恶贼用机枪从室外扫射,屋内也不会伤到一分一毫。 要问我为什么能如此肯定,是因为真的有过拿机枪从外面扫射的家伙。


不过,侦探社所占用的其实只有建筑的四楼,而其余都是十分稳妥的房客。一楼是茶馆,二楼是法律事务所。三楼现在空着,而五楼是杂物存放层。茶馆在发工资的前几天经常会给予照顾,而我们在工作遇到麻烦时也常会去找法律事务所求助。

现在我正在这栋楼的电梯里,准备去侦探社上班。

我走出电梯,站在武装侦探社事务所的门前。用简洁的毛笔字书写着“武装侦探社”的匾额挂在门上。 我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上班时间的八点还有四十秒钟的富余。 看来是不小心稍稍来早了一些。

严守时间是我的信条。于是我决定在这四十秒间再次翻开记事本确认一下今天的日程。尽管已经在吃早饭、临出门和等红灯的时候各确认过了一次,但还没听说过有人因确认过头而死的。 我读着记事本,又回顾了一遍已经装入脑内的工作内容。之后整好衣襟,看向手表。 ……甚好。 “早上好—— 我推开了门。

“哎呀国木田君、早啊!是说你快看一下!出大事了哦! 刚推开门就突然看到太宰戳在那里,而且还在笑。

“于是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呢!啊,这是个多么美丽的世界啊!这就是、这就是死后的世界,黄泉比良坂!和我想象的一样呢——快看吧!地面青烟缭绕、窗前是粉碎的明月、西边的天空有粉红色的大象在跳舞呢!

太宰一边夸张地比划一边在事务所门前手舞足蹈。简直神烦。

“呜嘿嘿嘿嘿嘿~《完全自杀读本》果然不愧为名作啊!只是吃下长在后山路上的蘑菇,就能够如此愉悦地走上通往自杀之路!太赞了!呜嘿嘿—— 太宰的眼睛没有焦点,瞳孔还在轻微地抽搐。

“请……请您想想办法吧、国木田先生!”一个文员满眼泪花地看着我说。 看样子,他从上班时间前就一直是这副德行。 我看了一眼太宰的桌子。

他前两天买的那本叫《完全自杀读本》啥的反人类的书正摊开着摆在桌子上。那一页的标题是《中毒死亡——蘑菇》。在书旁边的盘子里,有一朵被咬了一口的蘑菇。 但仔细看看会发现,那朵蘑菇和书中所画的东西颜色有少许不同。

“呐呐国木田君,你也一起来黄泉之国吧!你看、在这里有好酒随便喝、好肉随便吃、还可以闻美女的芳香闻到够!

“救命啊国木田先生、我们实在是已经没办法了……”

也就是说,太宰吃下的并不是有致命剧毒的蘑菇,而是“会让人驰骋在那边世界”的蘑菇。 但是,那又何妨。

我每天早上来到事务所后,都会按一定顺序完成一定的事情。若一日之初未能按照计划来走,后面的工作还会按计划进行吗?绝不可能。

于是我无视七扭八歪地缠上来的太宰和哭成一团的文员,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

我用与平时分毫不差的动作放下提包,打开电脑电源。之后用与平时分毫不差的动作打开了窗户。 “呜啊啊、窗外有只超大的海葵耶国木田君!在吃香蕉、它在吃香蕉呢!还在认真地剥掉周围的白丝哦! 我用与平时分毫不差的动作在杯子里冲了咖啡,之后开始处理前几日工作使用的不再需要的文件。 “原来如此我懂了!是要脱吗、只要脱了就能赚到收视率吧!这就简单啦!来开脱吧、然后穿上连体紧身衣吧!大家一起穿上紧身衣去银行跳哥萨克舞吧!

我用与平时分毫不差的动作查看了联络台的电报,之后喝了一口咖啡。

“我能听到声音……呜呜——就在我的、在我的脑子里!有小个子叔叔在!他在对我说去京都吧、去京都品尝当地原汁原味的田乐烧烤——


我一记回旋脚照着太宰的后脑踢了过去,太宰被踢飞撞在墙上晕过去了。 要说啊。

这个若是接受为人资格考试肯定会以零分失格的男人成为我的搭档,就是短短四天前的事情。 “新人社员?”

某天,我在汇总工作资料的时候被社长叫去了。 社长说招聘了一名新调查员,让我带他一下。 我很是意外。

之前从没听说过将砍砍杀杀的险恶世界当做职场的武装侦探社会缺调查员,而我自己作为副业每周也有两天会去一所名为新鹤谷学馆的学府教代数。

当然,近期像“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事件,以及与非法组织港口黑手党的冲突等需要武装人员的事件在不断增加,仅靠主力调查员乱步先生一人大显身手所无法顾及到的危险的工作委托也越来越多。社长或许是考虑到这些才会做出如此决定吧。 “给你介绍一下。进来吧——

在我默默思考着的时候,社长向门外打了招呼。 “大家好——

我看着那个满面笑容走进房间的男人。

他穿着沙色的外套和西式开襟衬衫,身材高而瘦。黑色的乱发未经打理,看上去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但长得倒还算眉清目秀。我有些在意他脖子和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绷带。 “鄙人太宰治,年二十岁。请多多指教。 二十岁,和我同龄吗。

“我是社员国木田,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吧。

“哦哦!您就是颇具盛名的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吗?我太感动了! 自称太宰的人硬是抓住了我,上下猛挥手腕同我握手。

就在那时,突然——我感觉到他眼中瞬间闪过了一道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就像是在冷静地评估着前辈社员的能耐——不,就像是连我的内在人格也一并看穿了那样、仿佛云端上的仙人一般的——

然而眨眼间,仙人般的视线便消失了。太宰变回了那副散漫的表情。 看错了吗,只是双眼的错觉吗。 我重新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问太宰:

“那么太宰,你为什么会来侦探社呢?这里可不是打个招呼就能进来的私塾啊。

“其实啊,是我没有工作也无事可做正在小酒馆浑浑噩噩的时候,偶然跟坐在旁边的大叔一拍即合呢。然后大叔说你要是拼酒量能赢老夫就给你找个工作来哦~虽然只是开玩笑的,但比划了一下我就赢啦。 谁啊那个大叔。

“那位便是异能特务科的种田老师。他昨日来访过,托付了我此事。 社长表情严肃地说。

我听到突然被搬出来的种田老师的名字不禁屏住了呼吸。

说起内务省异能特务科的种田,他的名字在市井之间几乎无人知晓,但却是国家特务机关的要员。他的工作是针对异能者的监控与信息管理。据说社长在建立武装侦探社的时候,也是多亏了种田老师鼎力相助。 即使是社长也不能无故拒绝种田老师推荐来的人物。 “要受您照顾了,前辈。

面前这个新人社员丝毫没察觉我心中的不安,露出一口小白牙笑了。




然而,无论他究竟是不是内务省要员所认可的大人物,一大早就因吃了蘑菇而驰骋在那边的世界也实在是闹心之至。

和太宰搭档已经是第三天了。

内心一刻得不到安宁,工作一概得不到进展,只有投诉电话在不断增加。

只要一眼不看着就嚷嚷什么要投水而扎进河里,说要给自己打气就跑去酒馆喝酒买醉,还号称得到了天启去忽悠美女。任性妄为的作风倒是与二十岁的毛头小儿很是相符,也因此屡屡搅乱了我的日程。 尽管如此工作就是工作、部下就是部下。要是被社长吩咐照顾他才过三天就开始抱怨,会损害社长对我的信任不说,也与我身为一介侦探社员的矜持相悖。 “怎么样,那个新人。

这里是侦探社附近的棋室。在铺着榻榻米的小隔间里,社长边落下棋子边说。 “就是场灾难。那简直是恶魔和恶灵和穷神合体一般的家伙。 我在扁柏木棋盘上放下了黑棋。棋子落在棋盘的木纹上发出声响。 “不过呢,嘛,我会想办法的。

工作结束后,我和社长去了平时常去的棋室下棋。我们在没有其他人的和室中,在棋盘两侧面对面端坐着。 “抱歉啊。

社长的白棋紧随其后,将我在右侧做出的一片好阵势化为了死地。

“不,这也是因为种田老师的关系……不过,老师他为何会推荐那样一个人来侦探社呢?”

我边说边寻找着下一手。要在右下角的白地打劫吗——不,那样至多是二劫循环。即便坚守左侧若是被延伸到中央也就全盘皆输了。已经无路可走了。看来想和社长互先还需要一段时日。

“种田老师虽是自由奔放的性格,但在鉴别人才方面却眼力不俗。或许他在这年轻人身上看出了某种非凡的才能吧。

的确,听闻种田老师有着世间罕见的人才鉴别力,否则想必也无法担当起配置内务省特务机关的重任。 但是——有“非凡的能力”?那个左耳和右耳之间只有一滩泥水的家伙?

“我也和种田老师的想法相同。太宰在事前测验中,笔试、实地考核都以满分通过。此人确实相当优秀,而且是优秀到了危险的程度。 “危险……是指什么?”

“我让事务那边查了太宰的过去,但什么都未找到,全然是一片空白。我还托付了军警谍报机构的友人相助,结果也干净得可怕。就像是有何人将他的过去从头到尾全部抹除了一样。 如果连军警的谍报机构都查不到他的过去,确实很不寻常。 “可能他的过去确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直在游手好闲罢了?” “或许是的。但若非如此—— 社长比平时更加眉头紧锁,之后继续说: “你听闻太宰所持的异能力了吗?” “不,还没有。

这么说来倒是有听说他是异能力者,但关于他的能力我还没有细问。 “太宰的异能力是,‘将所碰触的一切异能无效化’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异能力无效化。乍听只是朴实无华的能力,然而在异能之中却堪称异端,运用恰当的话或许能成为只身捣毁一个异能组织的超凡神力。

我的异能力【独步吟客】是通过在记事本的纸张上写下文字,之后撕下纸张灌入意念使所写之物具象化的能力,但无法将尺寸大于记事本的东西具象化出来。虽然这个能力常被评价为用途广泛而出众,但说到底


也仅仅是“方便”罢了。如果说要用的东西一开始带在身上不就好了,也确实如此。 但太宰的异能力却不同。

从理论上来说,唯有太宰才能战胜的敌人应该多得不计其数。即便世间最强的异能者,在太宰面前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即使各国的异能者组织全都跑过来争相挖角也完全不奇怪。 我渐渐理解了社长没说出口的另一半话。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吗?这样一个奇才般的异能者碰巧坐在了大人物种田老师的酒桌旁、碰巧意气相投,虽然言谈举止都很可疑,但却拥有在笔试中拿到满分的精明头脑。这样一个人到现在为止都碰巧没有工作,而后一帆风顺地来到了靠外界关系根本不可能进入的武装侦探社——也就是说,一切都顺利..过头?” ..

“或许是我们多虑了。然而武装侦探社在省厅和军警中人脉诸多,工作也多会触及国家机密级别的情报。 的确,如果是犯罪组织的一员,与警察机构存在协助关系的侦探社可谓是容易进入且能获利良多的潜入地点。

但是——太宰有可能是潜入侦探社的间谍吗? 甚至还利用了英杰之人种田老师的提拔? 那个太宰吗?

“国木田,我想托你来给他做‘入社考试’

我点了头。社长所说的“入社考试”,是侦探社历代调查员都要经历的相当于“内部考核”的东西。若不经过这些便无法作为真正的社员被认可。

“工作时让太宰与你同行,去鉴别一下此人灵魂的真伪。若有间谍、密探、特工之流的嫌疑,无需犹豫立刻将其解雇。而若此人的灵魂存在邪恶、奸险之兆,到了那时—— 社长从事先放在身后的布袋中,拿出了一把黑色的自动手枪,将它递给了我。 “…………” 我无言地接过了枪。 好重。

“便由你来裁决。 “遵命。

倘若太宰有什么阴谋之举,当即阻止他便是侦探社的职责。

持有武装侦探社的侦探许可证便拥有相当于预备警察的权利,根据需要也会被允许携带枪械和刀具,亦可向警方探听情报。而比起这些,根据调查权限的不同,只要愿意便可以去扰乱当局调查、篡改警方情报、在重要设施进行偷拍与窃听,这一切恶行都有可能实现。最糟糕的情况是,恐怖分子或许会借此对重要设施进行毁坏,从而夺走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在我的手中,冰冷的黑色铁质自动手枪只是沉默不语。

在水面泛着微波的港湾,月影沉浸在涟漪之中。

我穿过横滨港湾嘈杂的人群,潮声与黑夜的喧嚣竞相争鸣,而月光则与街灯争相照耀。 在我的身后,太宰步伐轻快地追着我的脚步。

太宰那一朵蘑菇引发的骚动持续了半日后,现在终于回到了可以工作的状态。 “国木田君,你之前展示的异能力——是叫【独步吟客】吧?再给我看一次嘛。

“我拒绝。异能力可不是能随随便便亮出来的东西,而且我每次使用异能力都会消耗记事本的纸张。这记事本可是某位工匠每年仅做一百本的限定品,价格也不菲,怎么可能用来给你变戏法看呢—— 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之后回头说:


“是说太宰,你得快着点。否则就赶不上约定时间了。

“就算说什么时间啊……国木田君,我们并没有说定去情报商那里的时间吧?” “不,我在电话里说了‘大概十九时左右到达’

“现在正好是十九点啊。会面地点就在从这里步行五分钟的地方,不会迟到的啦。

“笨蛋!所谓的‘十九时左右’在我心中的表上自然就是18:59:5019:00:10之间的这二十秒啊! “心中会有那种表的就只有国木田君一个人啦……” 太宰边走边嘟嘟囔囔地说。

顺便一说我的手表每天早起时都会用专用工具与标准时间校正,所以误差在一秒之下。

“谁让某人吃了笑菇一天都没法正经干活啊。你再也不准吃那种玩意第二次了,要吃的话就好好去吃会死人的东西——

“哎呀,那还真是开心一刻呢~

“你已经正常了吧,在天上还看得见粉红色的大象吗?”

“大象?你说什么傻话呢~那种东西怎么可能飞上天啊。在飞着的是紫色的草履虫哦。 这货没准已经不行了。

每次和太宰交谈,我都感到自己心中的疑虑简直蠢透了。 这个男人会是间谍?是奸险之徒?

这家伙能做出的恶行,最多也就是飞身跳向铁轨扰乱运行时刻表之类的吧。

话虽如此,如果太宰只是个来搞笑的窝囊废倒也简单,只要给他轰走便万事大吉。那对我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太宰,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现在要去处理的委托是什么吧?” “驱逐紫色的草履虫。

“……我刚才就隐约在想,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啊哈哈~是那个吧?去‘调查幽灵屋’—— 太宰轻飘飘地说出了这些,而我却为之皱眉。

昨天,我的电子邮件受到了一封委托信。内容是这样的: 谨启

恭祝武装侦探社诸位身体健康。

今回因有一事望武装侦探社诸位相助,虽知诸位工作繁忙,仍冒昧提笔致信。 关于委托之事,恳请诸位协助调查某建筑每夜发生之怪异现象。

此建筑本应无人居住,然每夜却可听闻不快之呻吟及细语声,还可见其窗中微明。此事令临近居住之鄙人片刻无法安宁。

故在此冒昧请求,望查明是否谁人之恶作剧。若为恶作剧,如能判明其理由及手法,鄙人将感激不尽。 虽是微薄之意,稍后将另行附上委托金,望诸位查收。 此外,本委托内容愿对外保密。虽请求冒昧但望多多关照。 最末,再次祝愿各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敬具

内容七绕八绕写了一大堆,简而言之就是想说“我家附近有个楼会冒出奇怪的声音来,你们给看一下呗”这个意思。

而刚收到这封邮件没多久,委托费就汇到侦探社来了。我们查看了一下,发现那是即便抵去经费预算也要比一般委托费要高出数倍的金额。


既然如此便没有理由拒绝,于是我们如往常一样开始了调查。 然而——这当中有一件令人挂心的事情。 那就是委托人没有留名 .......

委托人究竟是谁,他住在何处、要怎样取得联络,在邮件中完全没有提及。或许对方是有意隐瞒,然而这样一来就无法向其汇报调查结果了。

于是我和太宰两人便不得不先从“寻找委托人”开始入手。

“说不定,委托人是充满怨念的恶灵呢。它就守在那个鬼屋里等着我们这些被忽悠的侦探送上门来,然后一口把我们吃掉——

“你这笨蛋,世上根本就没有幽灵会发电子邮件这样的怪谈。 是说,即便对方真的是幽灵我也完全不害怕啊。

我们边闲扯边走向港口的仓库街。一片砖砌的红褐色仓库反射着月光,浮现在暗夜之中。 我们走进了其中一间比其他房屋要小上一圈的旧仓库。

仓库有着高高的屋顶,墙壁的灰泥被海风侵蚀得已经剥落了。我闻着里面小型机械的金属与机油的臭味、以及堆积已久的尘埃和时间的味道,一边按下了办公室的门铃。 听到金属敲击般的震动声后,电子锁被解开了。 “进来吧。

接着,从屋内传来了高亢的应答声。

我们穿过几扇装有远程电子锁的沉重的桦木门,来到屋内。

房间大小不足二十榻榻米。墙壁和地面上悬挂堆放着电子器材,忽明忽暗的二极管将室内映照得十分昏暗。 房间中央摆满了电脑,风扇发出野狗低嗥般的声音。桌上的四个液晶屏各自呈现着不同的画面,发出青白色的光芒。

“哟,眼镜仔。今天也对记事本惟命是从吗?”

“话别讲得这么嚣张啊,情报贩子。把侦探社保留的证据按正当流程走一回就能送你去吃十年牢饭了,你过世的父亲可是会哭的啊。 “少跟我搬父亲的事情。

将两脚搭在桌子上后仰着身体的情报商,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

少年披散着短发,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无论夏天冬天都穿着同一件白毛衫。他身形虽小,目光却像裂开的玻璃一样锐利。

“比起那个你可是迟到了哦?真是稀罕啊。怎么着,莫非是跟这个约去了?”少年竖起小指做作地说。 “绝无此事。所谓的约会是要同决定结婚的女性一起。况且我记事本的‘未来规划’中写着结婚是在六年之后。”我边翻动记事本边回答。

“什么啊眼镜仔,你有准备结婚的女人了吗?” “按照计划那样的人要在在四年后遇到。 “啊、是嘛……”

我翻着记事本认真地回答,少年听后圆睁着眼睛惊得张大了嘴。 “遵循理想和计划而活,这就是所谓的成年人。好好学着点吧少年——

“嗯……我虽然大致明白国木田君就是这种角色,但刚才说的也有点太那个了吧……” 太宰钻过大门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啊呀,是张没见过的脸呢。你谁啊?”

“你好呀~虽然我并不介意报上姓名,但接下来国木田君好像有话要说所以就没办法啦。

“少年,你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自己报上名来。还有太宰,不准你未经许可就擅自预测我的行动。 “眼镜仔还真是喜欢‘应该’这字眼呢……不过算啦。我叫田口六藏,十四岁。职业是网络黑客。 “是个当年黑了侦探社的内网结果事情败露,然后就被丢给我处置的笨蛋。”我亲切地追加了一条注释。 “差不多可以别再翻旧账了吧。是说你赶紧把那时候的通讯记录给我啦——


六藏少年曾在三个月前从外部对武装侦探社的情报存储进行了攻击,一度让侦探社陷入了混乱。当然,侦探社也不会疏于电脑系统方面的戒备,在平定混乱后立刻通过逆向追踪查明了此处。

结果六藏少年被我狠批了一通,以不将其犯罪证据的通讯记录交给军警为交换,他接受了作为情报商协助我们的互利条件。

“然后呢,你查到之前给你的电子邮件发件人了吗?”

“你使唤人可真够凶的啊眼镜仔,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清楚的东西。你再等等啦。

我委托少年去调查之前那件事,也就是那不知名的委托人的住处。逆向追踪一封电子邮件就六藏少年的技术而言想必并非什么难事。

“就算不是那样,你让我查的另一桩活——‘失踪者行踪搜索’也已经够我忙的了。得先解决那边才对吧?” “的确如此。”我认同地说。 ——“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事件”

那是一件乍看下毫无关联的被害者们于某日突然下落不明、之后再也没回来的失踪事件。而失踪者的人数已达到了十一名。

搜查本部已追踪此事一个月之久。被害者之间的共同点,只有他们都是横滨的外来人口、以及自己离开后.....失去了踪迹这两点。着实是一件令人摸不到头绪的疑难案件。 .....

而我委托六藏少年的,正是去追踪被害者们在失踪前的行动记录。我让他从火车和出租车等的乘车记录上调查被害者的行踪,但看来并不那么一帆风顺。

“那是什么事件?我头一次听说呢,给我细说说吧—— 太宰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插进来说。 “我之后会好好告诉你的。

但我只是随便打发了一句,没继续说下去。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我打算把这桩连续失踪事件的解决用作太宰的“入社考试”内容,所以想挑好时机再告诉他。

“哦,这是在教育新人吗?眼镜仔也当上领导了啊~

“这可是个超固执的领导,弄得我也很头疼呢——啊对了!是六藏少年来的吧,你不是黑客吗?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国木田君的把柄啦、不可见人的秘密照片之类的呀?” “喂太宰!你别当着本人的面在这里明目张当地盘算敲诈啊!

“哦、看来你挺灵光的嘛新人~一千日元、一万日元和十万日元的套餐你想来哪个?” “有那么多吗!?”

慢着、慢着慢着——冷静下来!

“别信口雌黄,我才没有什么把柄。这死小鬼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太宰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嗯~?”太宰向我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不信的话就算喽?我也只卖给愿意相信的客人。不过眼镜仔要是付款在先的话我也可以把作为证据的照片删掉哦~

“谁要给钱啊,我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走了太宰!

我拽着太宰的衣领快速走向入口的大门,将少年所在的房间甩在身后。

……十一万一千日元啊……

夜晚的仓库街看不到半个人影。

在去往仓库街的路上,我和太宰两人等待着约好的出租车。

来往车辆的尾灯拖着一道长光驶去。黄色的影子,银色的缎带。闪烁着凌乱红光的刹车灯。前灯向外扩散


的白光勾画出建筑物的影子。反射在玻璃车窗上的长明灯仿佛液体在眼前流动。 强烈的海风将云朵吹来又从此拂去,月光在港湾的街头洒下黑白相间的影子。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呢~”太宰抬头望着夜空这样笑着说。

“我真不该让那家伙跟你见面,我早该知道你俩见了面出不了什么好事。 “前辈,我能问个问题嘛?” “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照顾六藏少年呢?” 我看到太宰的表情很认真。

“你为什么要派工作给他呢?调查失踪者的行踪这种工作侦探社自己也做得来啊。而且这次的事情明明电话里就能说清楚,你却专程跑了一趟。 我沉默了。这并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和刚才提到了一下下的他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禁看向了太宰。

“看来猜中了。”太宰看过我的表情之后笑了。 “……六藏的父亲是一名优秀的警官,但已经去世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说了起来。

“过去,侦探社曾与警方合作共同追捕过一个罪犯。那是个相当得了的罪犯,他破坏国家和企业的设施、犯下了一连串恶行。尽管警方拼命搜查,但始终未能把握他的行踪。 “那个——也就是‘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喽?” “是的。

那是一件将军队和警察都卷入其中、震惊全日本的恶性事件。

“我们侦探社经过追踪,终于查明了那家伙的藏身地,并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民警。 “那可是立了大功啊。”太宰感慨道。

“啊,确实如此。但在那个事件当中,军队、公安和民警同时出动,指挥系统互相交叉、状态十分混乱。而更糟糕的是犯人察觉了我们的动向据守在藏身处,还安置了大量高性能炸药。

我的记忆被唤醒了。从电话中传来的民警的怒喝声——逮捕他、不要行动,矛盾的命令交织在一起。 “因指示混乱,只有五名刑警在第一时间抵达了现场,而他们所接到的命令则是立刻突入并压制犯人……但面对着震惊世间的凶恶罪犯‘苍王’,既非特种部队又非异能者的那五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呢?” 然而,身在其中的人却无法把握到整体状况。既然被上级命令突入,就只能去那么做。 “最终,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犯人引爆了炸药,自己和那五名刑警全部身亡了。 ——那死去警官的其中一人便是六藏少年的父亲了?”

“六藏少年自幼丧母,一直与父亲两人生活。据说他十分尊敬身为警官的父亲。 我捏紧了拳头。

“那时候向民警报告了犯人藏身地点的,就是我——

那个时候,若能与更上级的指挥部门取得联络、或是侦探社也同他们一起突入的话—— “他就相当于是被我杀死的。

“不对啊。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下达指示的民警上级部门不好,而且最该怪的应该是自爆的犯人才对吧。 “或许是这样的,但少年的想法并非如此。否则他也不会出于报复而对侦探社进行黑客攻击。 恐怕六藏少年是憎恨着侦探社的。这一点我并没有当面确认过,但是——

“六藏少年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这就是仅存的事实。所以必须有谁来代替父亲守护他,有时还要用铁拳来教导他。而我恰巧能胜任这些,所以刚刚好。

“国木田君真是个浪漫主义者呢。”太宰露出了一个叹息般的苦笑。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浪漫主义者,也不理解究竟什么才是所谓的浪漫。

然而与我熟识的人们却异口同声地说“你是个浪漫主义者”,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个世界明明充满了无法如愿以偿的事情。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眼前,司机向我们挥着手。

对于出租车司机形象,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见解。

那形象或廉洁或耿直——不,也许是熟知各种小道弯路的行家、车技高超的达人,亦或是笑容爽朗的好青年。不不、也可能是把客人的打车费放在第一位考虑的节约主义者。每种主张都合情合理,无需被他人置喙。

顺便一说,我对出租车司机的希望就只有一个。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国木田调查员。今天也是黄道吉日、适合侦探办案的好日子啊。你的眼镜今天也很搭啊。我干了这么久出租车司机也渐渐能看出客人戴的眼镜的好赖了,该说风流典雅还是高端大气呢,国木田调查员的眼镜真的是非常好的一副眼镜啊!品质上我可以打包票、嗯嗯! “求你安安静静地开车吧——

首先,你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眼镜的出身好坏呢、简直愚昧透顶——虽然有点想知道。 “出租车司机必须是沉默寡言的,你难道没被乘客这么说过吗?”

“没有啊,从没被说过呢。是说客人们在乘车时都从没说过话呢,因为全是我在说—— 我知道这辆出租车在市井之间是被怎么称呼的了。那就是雷。

我和太宰正乘着事先约好的出租车前往被委托调查的地点。从车窗可以看到黑暗笼罩的街头已经失去了灯光,稀疏的树影拨扫着浑浊的月光向后方飞驰而去。

当然,我们并非是碰巧不幸地坐上了这辆天雷般的出租车。是我特意叫了这辆车来。为什么呢? 是为了打探消息。

“太宰,你还记得之前提了一句的‘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事件’吗?” “啊,是六藏少年正在查的那件事吧?”

“没错。被害者共有十一人,而目击了其中两人在临失踪之前的样子的,就是这个司机。 我指了一下前面的小个子司机。

“说是目击,其实我也只是把他们从港口送到旅馆而已。一位是来旅游的女性,另一位是工作出差的男性。 “就是这照片上的人没错吧?”

我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照片,全部都是从旅馆的监控录像中取得的失踪者图片。 照片分别有他们进入旅馆、在前台办理手续、以及第二天离开旅馆的三个情景。 “对,就是这两位没错,衣服也跟照片上的一样。是我把他们送到那家旅馆去的。 OK。那么国木田君,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说说那个什么失踪事件的详情呢?” “……也好。

于是我开始说明事件的概况。

大约一个月前,来到横滨出差的一名四十二岁男子突然失踪。经过对其行踪的调查,了解到该男子从港口到达旅馆办理了入住手续,并于次日外出。然而男子既未现身在工作会面地点,也没有回家。他的行李依然留在旅馆内,就这下落不明了。

其他失踪人员大致也是同样的情况,包括独自来旅行的人、来参加展会的人等共计十一名。失踪者们的年龄、住处和职业上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唯有独自来到横滨这点状况相仿。民警为确认他们离开旅馆后的行踪在街头四处打探消息,但却没有任何目击情报,就像那些人都突然如烟雾般消失了一样。

民警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绑架。然而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能够不被看到就把人绑走的地方可说是没有,何况失踪者的家人也没被要求支付赎金,如果说是绑架也实在不知道犯人的目的。 “目的的话不是有的吗?”

一直默默听着的太宰在这里用明朗的语调插了这么一句话。


“就是‘出售’啦。 “什么?”

“所以啊,就是说把人绑来卖啊。听刚才说的那些,失踪者都是身体健康的成年人吧?心脏、肾脏、角膜、肺、肝脏、胰腺、骨髓——嘛,虽说在国外卖掉再折回日元的话也没那么暴利,但十一个人的身体也可谓宝山一般,如果是独立犯罪确实能攒上一大笔。

“的确,在地下社会据听说是有那样的黑色贸易——你还真是清楚得叫人讨厌呢。 一般人会接触到这样的知识,我想顶多也就是在电影和故事里面了。 “讨厌啦~我只是在关厢的小酒馆里听人喝着酒闲聊说到的而已。 解释都这么不靠谱,怎么听都是在瞎掰。

要说的话,这个人全身上下的所有构成要素本来就没一样靠谱的。

“……那么,就是说失踪者们都是亲自跑去器官贩子那里、说‘请买了我的内脏吧’这样了?而且还专程挑出差和旅行的半道上这么做?”

“也是哦,这样不太自然了。也就是说果然不是什么器官买卖,而是因故自愿隐匿了行踪吧。比如说去找伪造失踪的专业人士买了新的名字和户口,然后远走高飞了这样?”

“就算是那样,他们去找那些个专业人士的时候也总会被人目击、被监控设施拍下来吧?” “肯定是专业人士里有帮人变装的高手吧?”

“说来的确有那种人,我也听说过哦~据说在摄影行业里有能把男人彻头彻尾地包装成女人的技术存在呢,貌似是先在嘴里塞上丝绵改变脸部的轮廓、然后——

“没让你发表意见。”看这架势司机又要说上一大堆,于是我迅速给他掐断了。

“啊、我想到了!你看这个图片,上面的两个人不是都戴着眼镜吗?找到共同点啦!也就是说——这是‘眼镜连续失踪事件’

从图片上来看,被拍下的两个人确实都戴着眼镜,一个黑框一个银框。 “好的国木田君、到你出场了!

“出场个鬼啊。再说其他九个人里也有不戴眼镜的,这不能称得上是共同点。 根据我的记忆,另外的九人中有四名戴眼镜、两名戴墨镜,还有三名什么都没戴。

“切……那没办法了,那就想别的办法让国木田君当诱饵好了。犯人的目标是旅行者吧?那么就让国木田君脚踏胶靴身负背包、穿上红绿格衬衫和登山细筒裤在横滨街头来回逛吧!然后拿着超大型照相机不断拍摄路边行人,句尾加上‘的喽’—— “谁要那么做啊! ‘谁要那么做的喽!

“那种鬼东西根本称不上是战术!驳—— ‘驳回的喽! “不准抢我的话!

“哎!?那就让国木田君全裸戴礼帽、一边骑着独轮车在街头飞奔一边大喊喜欢的女性类型好了~ “主旨是不是变了!?”

“那样的话呢就让国木田调查员扮成小丑一边读书—— “你少给我插话!

我去、这一个个的都简直了! 越来越火大了有没有。

“太宰、你给我正经点!你这家伙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认真工作啊! “嗯,我可是一直都很认真的说。 那就更要命了。

“好,那这样好了。我发誓会马上成为一名廉洁的侦探,勤勤恳恳地调查分析、做出推理,成为一名让我的上司国木田君大吃一惊、拍膝赞叹明天就可以把工作全权托付给你一人去解决这样的优秀之人。


太宰滔滔不绝地申辩了一大票,但完全无法让人信服。 “马上是指什么时候?” “下了这辆出租车之后。 ——

“此话当真吧?”

“当然了,自杀主义者决不食言……嗯,然后呢,虽然说作为交换可能不太好—— 看吧,我就知道他得来这出。

“怎么?想涨工资或者要更清闲的工作的话我可不会同意的。 “不是那么大件的事情啦~只是呢,我从刚刚起就有件事很感兴趣呢。 太宰目不转睛地盯着司机的方向,眼睛好奇地闪着光。

“……让我开开看嘛。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疾风! “等、太宰——!给我停——拜托、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啦啊啊啊啊啊啊—— “哦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看、我们平安到达啦!

“我绝不会……再让你……开第二次车了……!

打开车门后,太宰一脸精神抖擞,而我是一副要扑街的状态滚下了车。 司机则昏死在了副驾驶席上。估计这一夜都醒不过来了。 “怎么,你晕车了?还真丢人呐~ 我被太宰的这番言论激起了少许杀意。

这可不是晕车。腰和腿抖得立不住,平衡感已经完全没有了。我像刚出生的草食动物幼崽一样手脚并用才艰难地哆嗦着站了起来。

就算是超强度的武术训练过后也不曾如此疲惫过。

“那么,就赶紧去工作吧!因为我刚已经说好了,这就立刻动起来吧! 让我歇会儿啊——可刚刚才说教了他半天,事到如今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委托说的房子就在这附近吧……话说回来国木田君,你不怕幽灵啦狐妖啦这类东西吧?”

“幽灵……害怕那种东西还怎么能在武装侦探社干下去?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都不会比刀枪的威胁更大。 “那就好。毕竟我们这次要调查的地方,好像是那里哦。 我看向了太宰指过去的方向。

在那边的是一座屹立山中、破败的黑色建筑。

那模样就像一座渗透了黑暗、充斥着死亡与腐朽的气息、被荒废掉的古怪的医院一般。 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大半夜来调查这样的鬼地方呢。

人只要活着就必定会生病。就像无谬的精神是不存在的那样,无病的身体也是不存在的。那证据就是每个人都是从医院里出生、在医院里死去的。医院可谓是此岸与彼岸、死者与生者之界的交界线。

这样一个地方在化身荒废腐朽的荒废医院后,就更加瘆人了。月光从破碎的窗外渗进来,屋瓦投落下幽玄的青色暗影,地板上的水洼是贫血般的紫红色。 唯独前庭绽放的彼岸花是浓艳的朱红。 “黑死了……什么也看不见。 “但这样也蛮带感的嘛。

我在荒废医院的走廊上一点点挪着步子,而太宰则步伐轻盈地跟在我身后。

墙壁已经腐朽破败了,烂掉的电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窗框都脱落了,医院里的存货也早已被一扫而空,病房破落得仿佛蝼蚁的巢穴一般。

要说,究竟有谁会愿意钻进这样一个废墟里来啊。

“委托人的要求是让我们查明每天晚上从这里传出的声音和光的真相。还不知道会冒出什么东西来,要稍微警惕一些。

“嗯……这我当然懂啦,可国木田君你会不会警惕过头了?” 我瞪了太宰一眼。

“别说蠢话。妄下判断、鲁莽轻敌可是愚者的无谋之为。身为侦探社的一员,必须时刻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来行事,懂了嘛——

于是我小心再小心,为防备突然袭击而压低了身体在走廊上谨慎地向前进。 “难不成你在害怕吗?”

“我我我我我才没害怕呢!你傻了吗!?” “那就走快点嘛~

“你这白痴!这类电影中向来都是少根筋轻举妄动的家伙第一个炮灰的—— ‘这类电影’是什么?”

“行啦、总之你快走着!我负责警惕后方。

“你只是不愿意走在前面而已吧……啊对了,是因为太黑不好走吧。打个手电怎么样?” 我早就考虑过了,而且也想开灯想得不得了。然而……

“万一这医院里有什么人,我们一开手电对方可能就会察觉异状跑掉了。就借着月光向前走吧。 “哎~

两人在黑暗中向前进。大风吹得建筑吱吱作响,从哪里能听到水滴的声音。

荒废医院的四周别说民宅,连一栋建筑都看不到,唯有辽阔的森林与山野无尽蔓延。被狂风吹打的一排排树木发出沙拉沙拉的响声。

我想起了那封委托信的内容。说什么“家住附近”,这座楼周围方圆几公里都人迹罕至,会住在这附近的也就是狐狸和野熊之类吧。 ——那么委托人究竟会是谁呢? ——委托人没有留名。

——说不定,委托人是充满怨念的恶灵呢。 我想起了太宰的话。

前方和后方都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钻进建筑缝隙中的风声就像是女人的哭泣声一般。 …………

我才不相信幽灵。我身为代数老师,也是研修过化学物理的理科生。幽灵取得形体浮现在生者面前之类,不过是出于对黑暗的恐惧而创造出来的妄想罢了。 …………

我才不害怕。我没有在发抖,也没在哭——


“出现啦! 咿呀啊啊啊啊啊!

前面的太宰突然一声吼,我的心脏差点都飞出去了。

太宰转过身来、长着大嘴看向我。在看过我的表情之后,他不慌不忙地、而且是深深地,露出了一个坏笑。 这混蛋……! “我开了你啊!?”

“哎呀~我是看国木田君太过紧张了,所以想调剂一下—— “我再也不管你了! 我推开太宰快步向前走去。

可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反而会让人产生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黑暗之中一般的错觉。

让人误以为那黑暗之中潜伏着眼睛、虚无之中吞吐着气息。 好黑啊。 好黑啊。

我已经不行了——

【独步吟客】——手电筒!

世界一下子亮了。

我们反复调查了医院内部,确实找到了几处似乎是有人潜入过的迹象。

像是行李箱的轮子碾压过的痕迹、皮鞋印子、衣服的线头这样。但这些究竟是每天晚上都偷偷潜入此地的犯罪分子的痕迹,还是只是些趁火打劫的强盗留下的东西,就不好说了。

用通过异能力具象化的小型手电筒照亮后,确实可以保证视野清晰。然而即使如此也驱不散医院内压上来的大片黑暗。

这真是货真价实的前途莫测。照亮前方脚下就会被黑暗的海潮吞没,而若是照亮脚下前方则会打开一个黑洞。即使胆战心惊地向前走,也再没有找出什么能让调查更进一步的东西。 “看来就是个恶作剧而已,回去吧。”太宰终于厌倦了,扭头就要走。

“慢着。你不是号称要‘勤勤恳恳地调查分析、做出推理’吗,这就开始闹意见哪里还干得了侦探?要再找一些证据——

“不需要啦。你看这个——

太宰捏起来的,是一根深色的电线,而它的两端都被埋在地板之下——不。 “这是——配线吗?”

若当真如此,也有点太新了。这跟医院里荒废已久腐朽破败的内部线缆明显不一样,恐怕是几个月前刚装上的东西吧。

“顺着这根线摸过去的话呢——

太宰拉着电线一路过去。电线被很巧妙地埋藏起来,我们好容易才摸到了其中一头。 太宰拿起来的那件东西是——

“这个……是摄像机吧。应该是什么人悄悄装在这里的,而且肯定不止装了这一处。哎呀哎呀,也就是说委托人发了一封假的委托信钓我们出来,然后再偷拍被妖怪吓哭了的国木田君。也真是个大坏蛋啊—— “我、我才没哭呢好吧!

“说的也是啦,就算小学生也不会被这种只不过有点暗的废墟吓哭呢~


“…………”

“是说就算医院里真的有幽灵啊,肯定也不是那种可怕的东西啦。他们都是病死的吧?如果死于事故就应该在事故现场徘徊啊。那样的幽灵也不会有耐心去咒杀活人,就算是恶灵顶多也就是留下些遗憾啦悔恨啦,像‘我还不想shi~’什么的。啊啊、真是讨厌死了!你们这些人不好容易才死掉的、究竟还想闹哪样啊——

“太宰……喂、你差不多……差不多就说这么多吧……” 万……万一被怨灵听到你这些话可怎么办啊?

“要是怨恨生者的话,怎么也该整个像害了肺病那样瘦骨嶙峋的女人的外形出来吧。一边甩着湿哒哒的乱发一边充满怨念地说‘我好恨呐、好羡慕生者啊,把我从这个漆黑的深渊中解救出来、把我从这份痛苦之中解救出来啊啊啊——啊啊好痛苦!我的血、我的骨头、我的肉、我的肺——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女性尖锐的惨叫声让我吓得差点把心脏都吐出来了。 然而在一瞬过后,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般的感觉让我不寒而栗。

刚刚的惨叫声,是活人发出来的声音 ................

“刚刚的声音是……” “是这边!快点!

我不等太宰跟上便在破败的走廊上跑了起来。

我从最近的路线冲下楼梯、穿过走廊,踢开脚下的瓦砾奔向听到惨叫声的转角。

之后我来到了地下,天花板和地板都已经破败腐朽了。我穿过热水房、医药管理室和放射线拍摄室,追着那声音来到了一间旧热水房。 有了!

在大型洗衣池的水面上,有一只女性的右手正从水中伸出来拼命挣扎挥动着。

我赶紧冲过去一看,发现水下有一名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年轻女性。她的一只手腕被手铐铐在了水底的把手上。

因为那只手铐她没办法从水里出来、这样下去会淹死的! “这是什么啊—— “必须把这个铁栏弄开!

太宰抓着铁栏大喊道。洗衣池的盖子是一面固定的铁栏,有它挡着女性就无法逃出来。 我两手抓住铁栏拼命摇晃,然而那铁栏就像被牢牢锁住了一般,仅凭腕力实在是难以掀开。 这时我和水中的女性对上了眼神。那是一双黑褐色的眼眸。那双圆睁着的眼睛正在拼命地向我求助。 救救我。

“现在就救你出来!你把身体尽量靠边一点!

我挥动手臂指示她行动,女性似乎也领会了我的意思,向身后的墙壁靠过去缩起了身体。 我从腰间拔出手枪、拉开保险,之后将枪口对准水池的外墙。 “太宰、你闪开!

我选好了一个跳弹不会误伤那名女性的角度,对着外墙连开了三枪。 被击中的水池外墙刻下了弹孔和裂纹,内部的水开始顺着裂纹渗出。 我冲着那几条裂纹,使出全力转身来了一记回旋踢!

我借助旋转身体的力量一脚踢穿了陶瓷与沙浆砌成的外墙。墙壁开了一个大洞,水也从洞口大片大片地流了出去。


“咳……咳咳咳!

水顺着洞口滚滚而出,水面终于降到了头部以下。露出脸来的女性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看来总算是赶上了。 太宰将大型水龙头拧上,关闭了水源。

“你没事吧?”我把手帕从铁栏的缝隙中递过去,女性用仍在发抖的手指接过了手帕。 “看来是有什么人想把你淹死呢……你看到犯人了吗?”太宰问。

“我——是被人绑架过来的。就在我因工作出差来横滨的那一天,突然失去了意识——然后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我和太宰都看向了对方。

我和太宰一起打坏了铁栏和手铐,将女性救了出来。铁栏上挂了三把圆筒插销锁,我只好用枪托给它砸开了。

“我叫佐佐城信子,在东京的大学任教。我在来横滨的路上,突然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再回过神来就已经在这个地方了。

浑身湿透的佐佐城女士脸色都已经发青了,但依然坚持着向我们说明情况。 “佐佐城女士,你知道自己突然失去意识后被绑架是几天前的事情吗?”

“非常抱歉……因为我晕过去了,所以具体情况也不太……但从现在身体还有饥饿的感觉来看,或许已经有两三天以上了吧……”

横滨连续失踪事件的被害者自失去踪影早在三十五天前、晚则在七天前。若佐佐城女士所言为真,那她很有可能就是第十二个被害者。 “…………”

太宰从刚刚起就一言不发地抱着手臂,好像一直在思考什么东西。

佐佐城女士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体型有些偏瘦。看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吧。

她还在发着抖。可能是被绑架后衣物遭人夺走,身上只剩内衣和贴身的衣物。虽然太宰把外套借给她披在身上,但在这样的深夜里只穿着贴身衣物、相当于半裸的状态,而且还湿透了身体,会抖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

因寒冷而不住颤抖、那抱紧自己两臂的手腕,还有瘫坐在地板上的双腿,都纤细得难以置信。紧贴在身上的衣物勾画出了优美的曲线。那肌肤就像是会穿透过去一般朦胧而白皙。 水滴沿着那贴在颈部的透湿的秀发滴在胸口上。我下意识别开了头。

“比起那些,这栋建筑物里应该有其他像我一样被抓来的人!因为我听到了声音—— “什么?”

是其他的失踪者吗。莫非他们也被绑架后监禁在这栋楼里了? “我来带路吧!在这边。

佐佐城女士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起来,想要给我们指路。 然而——

“……慢着。”我伸手阻止了佐佐城女士。 “太宰,你怎么看这个情况?”

“佐佐城小姐的样子很工口。”太宰一脸认真地说。 “给我正经点!

“……有点顺利过头了呢。”太宰抱起手臂重新回答道。

“我们原本是为了调查神秘的光和声音才会来这栋废墟的吧?然而却恰好发现了另一桩事件、连续失踪事件的被害者。这明明应该是两桩毫不相干的独立事件,除了都是由我们来负责调查的这一点……佐佐城小姐,你最后一次见到犯人是在什么时候呢?”


“非常抱歉,我其实一次都没看清过犯人……但我醒过来的时候水龙头已经被拧开了,水也已经漫到头附近了。我想恐怕是在我醒过来的五分钟前,犯人才在这里拧开的龙头吧。 之后她便发出惨叫被我们听到了。时间也是赶得相当紧啊。

“也就是说犯人直到刚才还在这里喽?可我不觉得咱们在这边溜达了这么久犯人都没有察觉。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发现了我们慌忙之下才这样做的吗,又或者—— 是精心安排的陷阱吗。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绝不可能因畏惧陷阱就这样退缩。

如果这栋楼可能还监禁着其他被害者,就必须要把他们救出来。

“从第一个被害者失踪至今已有三十五日,若是一直被监禁在这里那就事关生死了。太宰,你保护好她跟着我过来。

我托起枪,沿着走廊前进。

谨慎起见我先打电话报了警,之后在佐佐城女士的指引下,最终来到了太平间。因为遗体也属于贵重品,平日里为了防人窃取,大门也十分坚固。门是铁质的,还用搭扣上着锁。即使用来囚禁活人也相当方便。 我确认这里没有陷阱后砸坏搭扣冲了进去。我双手腕互相交叉,同时将枪口和手电筒指向了前方。 太平间有十米的进深,黑得令人发指。里面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或者是被偷走了,房间里一片空荡。剩下的就只有断了腿的遗体运送担架、破掉的裹尸袋,以及墙壁上的抽屉式铁棺。 剩下就没有任何东西了,无论尸体还是活着的人——不。

手电筒的光隐约映出房间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动。我将手电转了过去。 “救……救命啊……” 有人。

在靠墙的牢笼中有四个人。他们都和佐佐城女士一样,身上只剩下了贴身衣物。 “这是、哪里啊?”

“刚才好像有女人的惨叫声……到底怎么回事啊——

“别慌,我们是来救人的。刚才发出惨叫的女人也已经被救下了。你们有人受伤吗?” “不——没有。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我靠近观察了一下状况。在正对入口的墙壁上,钉着一个用来运送猛兽渡海的铁牢笼。想用手头的工具把它撬开似乎很困难。牢笼自身结构虽简单,却十分牢固。要弄开它似乎要花上一些时间。

“哦,看来有个电子锁的控制界面呢。”太宰走到牢笼的锁前确认了一番说:“究竟用的是用暗号、人体部位认证还是密码呢……‘芝麻开门’‘天龙盖地虎’‘我的一生充满了耻辱’!嗯~都不开呢。看来只有给它弄坏了。 最后的那是什么啊。

“要搞坏的话大概是把这边、像这样子——

太宰正要伸手去碰控制界面的那一瞬间,佐佐城女士突然惊恐地大喊: “不行!不可以碰那个锁——

太宰吃惊地回过头来,控制界面上的红灯突然亮了。

能听到楼上有某种金属掉落的声音,是什么东西打开的声音。

之后牢笼中喷出了乳白色的气体。我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之后眼睛跟喉咙感到了针扎般的剧痛。 牢笼中的失踪者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是毒气!

眼睛在剧痛之下开始流泪,视野也愈发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跳舞一般。 我已经吸入了一些毒气,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对被害者们见死不救。我伸手抓住了牢笼。 “不可以靠近、已经来不及了!


有什么人从背后抓住我的手臂在拉我。烦死了。我必须要去救人,绝不能让他们死掉—— 因为那就是理想。那就是这个世界所应有的样子。 “国木田君!快走啊!”我听到太宰从后面大喊。 不要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可以啊!

佐佐城女士紧紧抱着我不让我过去。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决不能让人死去啊。就这样在我的眼前、不能让任何人——

我被太宰硬拉出了房间。我似乎在大声喊着什么,但我记不清了。

被监禁的四人全部身亡了。 二. 十一日。

深夜归宅,面笔墨良久无言。

今日之事虽不可忘却、需铭记于心,然却无从提笔。 何等苦难都需坚忍,即便痛失名誉方要笑然面对。 默然过后仍是默然。

我在侦探社的办工桌前看着报纸。

从一早起就是轩然大波。电视、网络还有煽情的新闻都做了长篇大论的报道。 “横滨失踪事件被害者被发现,但仍死亡——

“是因私家侦探社独断闯入而造成被害者身亡的吗——

还有照片。上面是白色的烟雾、挣扎着的被害者们,以及抓着牢笼的我。 虽然新闻上还没看到,但估计马上也会播出来了吧。

侦探社的电话从早上就一直在响不停。尽管都是些责难的电话,但用不了多久大概就会有被害者家属打电话来诉苦了吧。而剩余七名失踪者的下落仍然不明。

不知是什么人用摄影机拍下了被害者被毒气杀害的那一瞬间,并将之公开了出来。 桌上电话的响声刺激着神经。我将手伸向听筒。

但在我摸到电话前,太宰就先一步拿起听筒、随后立刻挂了回去。电话不再响了。 “看来这就是敌人的目的了呢。”太宰拿起照片,声音很是明快。 “唯一的慰藉也就是这个了吧——这里的国木田君拍得很man哦。 我一声不吭地伸手想抢过太宰拿着的照片,却被他轻轻一抬手腕躲开了。 “今天就先回去吧?你脸色很吓人哦。 “……不能回去。我还有工作。

“在这种特殊状况下还这么守规矩啊。我之前要进来侦探社的时候都被丢了两次石头呢。 我往外瞟了一眼。从一大早就有一名抗议者在外面闹事,到了明天人恐怕会更多吧。 “规矩?别说傻话,我们有最要紧的工作在身吧——就是找犯人 ...“嘛……说来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太宰用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 “佐佐城女士呢?”

“还真是头疼啊。现在正在医务室接受与谢野医生的诊疗呢,看上去是没什么大碍啦。 “去找她问问话吧。

我站起身来。佐佐城女士是唯一与犯人接触过的幸存的证人,从绑架手法中说不定能查明犯人的身份。


我跟着先一步去向医务室的太宰走去,不经意瞥了一眼那张照片——我和佐佐城女士、还有被害者的面孔都被拍得一清二楚,然而太宰却只露出了一截外套衣摆。 那家伙,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躲过了偷拍呢?

“非常抱歉……虽然我也很想帮忙……” 在医务室里,女士有气无力地垂着头。

“我以前身体就很虚弱,时常会因贫血晕倒,特别是出事的那天身体状况本来就不是很好……大概也是因此才会在车站晕过去的。

就是说,她并不知道犯人的样子和作案手法了。不过—— “也就是说,有人在你晕过去的时候趁乱把你绑走了喽?”

横滨车站人流如此密集,想就这么拐人实在不太可能。何况要带走昏过去的她就更是眼了。 犯人或是有多人、或是用了什么精巧的计谋——

“昨天……真的是谢谢你们了。若没有两位相救,我也不可能活下来。而且还能得到这样的保护和帮助……那个、因为我没什么能够依靠的亲人和朋友——

佐佐城女士低垂纤细的脖颈,陷入了沉默,之后便不再说话了。加上原本就白皙纤弱的身体,这样一来就像断了线的西洋提线木偶一样。

而实际上,她的人生也可以说是断了线一般。她险些就被身份不明的杀人魔所害,却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况且今后说不定还会有人来夺她的性命。

“而且昨晚……不仅借住了您家,还称蒙了……如此多的照顾—— ……嗯?

“借住?在哪里?”

“我家。”太宰若无其事地说。 …………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在这年头——

“太宰先生……真是谢谢您了,那个、还麻烦了您……那么多事情—— 佐佐城女士不知为何脸颊泛着红晕,羞怯地说。 “怎么了,国木田君?你现在表情超奇怪哦?” “太宰、你这家伙……动作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啊?”

“不、不是那样——是我拜托他的,说我无论如何都想——

“哎呀,请不要介意,这是绅士应有的品德嘛。而且我也经常被初次见面的人如此请求——”太宰满面笑容地答复道。

我向来不喜欢轻浮浅薄的恋情。男女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循序渐进地增进感情、同时又互相尊重的。 因此我不能容忍这种一夜之情、逢场作戏、欠缺考虑的儿戏往来。在我看来这绝非当为之所为。 然而、然而……!就算太宰那种货色稍微有一点点受欢迎,我也完完全全一点都不羡慕、也不觉得悔恨。

我真的没在羡慕啊……!

“真是苦命的美人啊。

我们离开医务室,决定展开调查而回到办公室打算提前做些准备。在那时太宰有些做作地感叹道。 “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女性吗?”

“所有女性我都喜欢啦。因为任何一位女性都既为生命之母又是神秘之源呢。不过佐佐城小姐似乎是去恳求一下就愿意跟我一起殉情的人,真是太好啦。


“你还是去跟蝉结婚算了!

男女之间的交往应当清廉而坚韧,应当只同能相互弥补而使对方升华到新的高度的对象交往,携手共度人生。这就是我的“理想” 而实际上记事本中也是这样写的。

“国木田君又怎么样呢,你觉得佐佐城小姐如何?” “她是事件的被害者兼证人,仅此而已。

“因为我完全想象不出所以问一下……国木田君理想中的女性,是什么样的人呢?” “要看吗?”

我翻开记事本中“配偶”一项给他看。所有的计划都写在这记事本当中。 “好长!这全都是吗?”

太宰向后翻看着记事本,表情渐渐凝固了。

“……呜啊——不不不、这再怎么说也太……呃啊、哎哎哎?” “你那反应算几个意思啊。很奇怪吗?”

“不不、挺好的啦,的确是男人都会感到共鸣的理想中的女性……的每条项目呢。 “是吧。在女性身上追求理想有什么不对。

“确实如此,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啦国木田君。不过我只说一件事,这东西可千万别拿给妹子看哦。太雷了。就连我现在也忍不住想要嚎叫‘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呢。 有这回事吗。

“行了,既然明白了就快去干活吧,我们去调查绑架犯的线索。太宰,你有什么注意到的东西吗?” “倒是有一个。 “什么?”

“要想追求理想的女性,还是先解决一下那副土老帽的眼镜比较好哦。 太宰飞快地抢走了我的眼镜架在自己脸上。完全不合适。 “别再扯那件事了!快还给我!

眼镜之类,只要不妨碍工作即可。要是换副高级眼镜就能咸鱼翻身的话,那谁都不会去努力了。 不过戴着眼镜的太宰那样子确实很滑稽,看上去比平时更死蠢了。 “…………眼镜?”

眼镜、被害者的照片、面孔、监控设施。所有人都曾在旅馆—— “怎么了,国木田君?”

自己走出旅馆销声匿迹的失踪者,所有人都只身一人来到横滨投宿。建筑物出入口的监控录像。 “走了太宰!”我从太宰那里夺走眼镜戴了回来。 “我知道犯人了—— ......

横滨港湾吹拂着海风。我和太宰站在横滨海边的入海口旁。

头顶已是艳阳高照,太阳从云层间湛蓝色的顶端在我们头顶上洒下缕缕白光。然而我的心中却是阴云密布。 一辆眼熟的出租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国木田调查员!在这边,快坐上来吧——”一个眼熟的司机向着我们招手,我们迅速乘上了车。 “抱歉了,突然把你叫出来。

“无妨无妨!只要是侦探社的国木田调查员有吩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乐意之至!那么究竟是什么事呢,是不是有什么要立刻赶到的地方?小人一定会无视限速嗖的一下直冲过去! “给我遵守限速。是说,之前说过的横滨连续失踪事件的犯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您说什么!?荒废医院的那篇报道我也拜读过了,但却只写了去世的被害者有多么死不明目云云……于


是现在这是要去逮捕犯人吧?我明白了!不快赶过去的话犯人说不定就要逃跑了——那么现场是哪里呢、犯人实施绑架的犯罪现场究竟是哪里呢?” “就是这里。 “哈?”

“犯人就是你。而绑架的犯罪现场,就是这辆出租车里 ....................

“啊……您在说什么啊?我好像有些听不太懂……”

“我一直在思考,在这样的大城市中,究竟有谁能绑走一个人却不被察觉。被害者们明明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却愿意不加警惕地与之两人在一个空间独处,横滨究竟何处才有这样的地方——那就是这里。是你让被害人闻了催眠瓦斯,再趁他们睡着将其绑架走的!而你为了避免吸入气体戴了防护口罩—— “不……不不不、请等一下啦!之前我听调查结果不是说被害者们都是自己走去了什么地方消失不见的,没有乘坐交通工具和进入什么建筑的记录吗?如果所有被害者都坐过这辆车,应该会有记录、或者上车时被人看到才对啊?”

“没错,毫无疑问所有被害者都曾经上过这辆出租车。但不管民警再怎么调查都不会找到那些记录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搞错该调查的日期了。被害者们失踪的日子,并不是他们坐上这辆车的日子。 ...............“那……是指什么——

“好啦好啦国木田君,这种时候要是对方问什么你都一一回答就没完没了啦。就由我来按照发生的顺序来说明一下吧。

太宰插进话来,之后开始了推理。

“司机先生,你在进行每天日常工作的同时,也在寻找着某类特定的乘客。条件非常简单,也就是符合‘独自一人来到横滨,正要去往投宿地’‘用帽子、眼镜或墨镜遮住一部分面孔’‘与自己身高相仿’这几条的——因为你身材矮小,只要符合条件即使是女性也无妨。这样就能够消除被害者之间的关联性,进而扰乱搜查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

“嘛,反驳的话你就留到最后再说吧。你是在这一带揽活的司机,无论选择标准再怎么严格,有个两三天也总能找到符合要求的对象。一旦找到‘就他了!’的那种客人,接下来就像国木田君说的那样,在车内散布催眠瓦斯把他给迷昏。之后你把被害者带到隐秘的地点,将他们监禁起来并抢走行李和衣服。在医院发现的被害者全都只穿着贴身衣物就是这个原因。接下来就轮到你大显身手了—— 太宰似乎很起劲地拍了一下手,接着说:

“之后你穿上了被害者的衣服,变装成了被害者。就像你昨晚说过的那样,将脸部化妆后在嘴里和身体塞.......上填充物,就可以变装得差不多是那么回事了。当然你肯定事前也有苦练过一番,而且也只去挑选那些有自信变装的乘客下手。况且你要骗过的也不是人、而是‘摄像’。你前去了被害者打算投宿的旅馆,并故意..让监控录像拍下了自己 ..........

我想起了在调查中看过的监控录像。现在想来十一个人中有六个戴眼镜、两个戴墨镜,就概率来说实在有些高了。而剩下的三人也或戴帽子或留长发,都只能被监视器拍到脸的一部分。这是因为他选择了变装起来比较容易的某类特定着装的被害者。

“再剩下的就简单了。你把被害者的行李放到旅馆房中,第二天正大光明地走出去。这样一来监控录像上不管进门、登记还是离开的时候都是同一个人,民警也就只会死盯着他们离开旅馆后的行踪去调查,而你也早就对去哪里会留下记录、从哪里逃跑不会被发现这些事情心知肚明。所以越是调查就越会让人觉得被害者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故意不留行踪地消失了。

“这么说也太不讲理了吧——您这样只是把自己牵强附会的假设搬出来而已,可证据呢——对、没有证据啊!

“那可不一定。佐佐城女士绑架事件应该也是你一个人独立犯案的。 我顺着太宰的话继续往下说。


“要绑走在车站昏过去的佐佐城女士就再简单不过,对你而言可谓是意料之外的走运吧。一般要是有人突然发病晕倒周围的人肯定会叫救护车,但救护车从医院赶来是要花时间的。不过当时这一幕发生在车站,而车站又停着许多随时能立刻上路的出租车。于是你就这么堂堂正正地把佐佐城女士拉走了,而不同的就只是你没有按要求把她送去医院这一点—— “…………那是——

司机好像想说些什么而开了口,然而却没有说下去。从我这边看不到他的表情。

然后我将视线转向了车的内部。我用手指尖捏起了粘在车内的缝隙中、很少的一点点白色粉末。 “要自首的话就趁早吧,证据早晚会找到的。就比如在这车里……你犯案后应该是仔细清扫过了,但还是留下了少许像这样没打扫干净的瓦斯粉末。只要送去解析马上就能搞清楚是什么成分。

“那个……我对那种东西完全没印象,估计是客人洒在车里的吧、这也不是没可能啊。那种东西根本当不了证据——”司机用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声音反驳道。 但在人开始反驳的那一刻也就相当于是不打自招了。 “就算没有证据,也只有你能做到。 我做出了进一步论证。

“刚才太宰所说的那套犯罪手法,就只有拉过被害者的出租车能够做到。你自称拉过其中两位被害者,就相当于坦白了自己也拉过其余那九个人。 “国木田调查员,那可并不是物证啊。 司机的眼睛没有看我,但却十分断言地这样说。

“您所说的全部都是情节上的证据,既不是从我家找到了凶器、也并非拍到了犯案那一瞬间的录像。这样就算能起诉我,也无法定我有罪。 之后轮到我沉默了。

的确,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若要定他的罪,就必须有证明被害者和这个司机之间存在关联的证据——像是血液、指纹、摄像记录、或者自白出了只有犯人才知道的信息。然而到现在却没有像那样的确凿物证。不仅如此,眼下这种状况说不定还会因为嫌疑不充分而被撤销起诉。从司机的口气听来,他恐怕是已经彻底湮灭证据了吧。

看来是个比想象中更狡猾的家伙。这下该怎么办—— 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完全颠覆了我的预测。

“国木田调查员……能和我做个交易吗。只要您接受我这边的条件,我就去自首。 “什么?”

“我的条件,就是武装侦探社要将我作为委托人保护起来,彻底保障我的安全。期限是在对我的刑事调查结束后、证人保护计划开始生效的七十二小时之内。 “证人保护计划?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时间……已经不够了。我会被杀的,会被那些家伙杀死的。

“慢着、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按逻辑再说一次,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要杀你啊!

“我真不该和那种家伙做什么交易……像我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后盾的人去涉足人体器官贩卖,一定是触到他们的逆鳞了!不妙了……真的不妙了,买家那边也联系不上、我肯定是变成弃子了!为什么、明明不可能被发现的……那些家伙已经追到这边来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太宰用手摸着下巴一个人点头说道。 “喂、太宰!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

“就是那个意思啊。他把被害者卖给了脏器贩卖组织,但在短短一个月内突然冒出一大批商品上架,导致脏器一时间发生崩盘,市场也因此混乱了。打个比方的话,就是大公司通过慎重的管理维持的市场供求,却被私人企业横插一杠牵着鼻子走了。之后会怎么样呢?” “大公司——会发火?”

“地面上的公司当然都是公平竞争的,但负责这一代脏器供给的大佬们可都是些地下社会中用鲜血和暴力


来还债的人啊。现在他们的饭碗被搞砸而发火了,于是——

就在那时,出租车突然遭到了剧烈的冲击。 紧接着车身接连被弹起来,发出尖锐的响声。

我们所乘坐的出租车的右半整个浮起来了。就在子弹飞射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玻璃窗被打碎了。 “有枪击!把头低下!

我大喊道。玻璃窗的碎片飞溅到车内,仿佛被铁杵胡乱敲击般的震动摇晃着车身。 “是他们啊!啊啊、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喂、站住!

司机推开车门,向着与枪击相反的方向飞速逃走了。

“国木田君,要是让司机逃掉或者被杀事件的真相就要石沉大海了!比起对付敌人必须优先抓住他—— 趴在车里的太宰大喊道。就算他不说我也明白,但这状况也实在太险恶了! “我去追司机,国木田君你去拖一下敌人! “慢着、单独行动太危险了!太宰!

太宰不顾我的阻止就这样跑出去了。不可以让新人在初次遭遇的战场上单独行动,然而事实上除了分开行动也别无他法了。

我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看向了敌人。敌人共有三名,都穿着黑西服戴黑墨镜、手持海外走私来的冲锋枪。从这些人当街挑起枪战的冷酷作风、以及他们的着装和训练有素的样子来看—— “可恶、糟透了!竟然是港口黑手党

港口黑手党是在横滨港湾一带活动的非法组织。而他们的性质在同类黑社会组织中也最为严酷而残暴,对首领的命令绝对服从、在钢铁般的戒律之下将敌人彻底摧毁。在整个横滨也是最凶恶的非法组织。 而眼前港口黑手党的武装分子有三人,打消耗战的话必定会被压制。 【独步吟客】——闪光弹!

我在记事本上写下文字,将纸扯下来灌入意念。纸张扭曲变形,化作了一颗拳头大的榴弹。 我透过碎掉的车窗,瞄准敌人一行抛出了榴弹。

闪光弹是一种以在短时间内剥夺敌人的视听觉为目的的光声学武器。

在敌人面前爆炸的榴弹,所释放的强光和爆音足以让一个病人心跳停止。而对方一定也万万没想到被袭击的对象会以闪光弹来反击,黑手党一众全都护住半边头蹲了下去。 我就在这一瞬间的空当从车里跳出来,向敌人冲了过去。

我以肘部猛击最近处一名敌人的后颈、把他打趴在了地上,之后用一记上抬踢腿将第二个人踢飞了。 最后一个人轮着枪向我扑过来,我将上半身斜向一侧避开了攻击。

我抓住姿势乱掉的黑手党成员的手腕,使出拽住对方手腕向外甩的“四方摔”招式把他扔了出去。 黑手党成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头部着地就这样晕过去了。 “真是的——

我确定所有人都已昏迷,之后走回出租车旁。 太宰那边要是也能顺利就好了…… 突然间,我感到身后袭来一股强烈的杀气。

我没回头便向侧面一跃。就在我刚刚站过的位置,一股黑色的激流奔腾而来。 激流撞上了出租车,就这样将车一刀两断了 .......

车从正中间被截成了两半,一边散落着螺钉和轴承一边弹起来。我甚至来不及震惊,便再一次猛蹬地面继续闪避。原本在我身旁的路标和护栏被整整齐齐地切成了几节,露出了平坦的横截面。 我着地后转身望过去,看到远处站着一个穿黑外套的矮小青年。 “咳、咳咳——

杀气的源头就是那家伙吗。


“咳咳——我本不屑于此等杂事,然刹那间制服那三人之手法,着实精彩。接下来便恳请与我的‘罗生门一战吧。

那青年手中既没有武器,也未摆出任何架势,就这样边时不时咳嗽得弯下腰、一边走了过来。然而从他全身迸发出的狂犬般的恶意却凝聚成了一股无声无息的风暴汹涌而来。 矮小的身材与西式的黑色外套。黑色激流般的异能。港口黑手党的黑色恶犬。 “你这家伙——是港口黑手党的芥川龙之介吗!

“正是。我奉首领之命来取扰乱港口黑手党庭院刁人之首级,那人身在何处?” “不在这里。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我伸手指了指司机逃跑的方向,但眼睛却一直紧盯着芥川。即使一瞬也不能移开视线。

真是糟得不能再糟。只要提起港口黑手党的芥川,即使是地下社会的猛士听了这凶险的名字都会哭着落荒而逃。

黑色獠牙的恶犬,破坏与灾厄的异能者,绝望与惨剧的使者。暗地里用来形容芥川的别称简直数不胜数。 尽管是第一次见到本人,但从他将出租车一刀两断的破坏手法来看,要比传闻中的更危险。该怎么办。 很简单。芥川的目标是绑架犯,若他是如此危险的人物,我也没理由拼了命去保护那绑匪,老老实实撤退便可。

“那家伙是证人,在问出其余失踪者下落之前都不能让他被你杀死。若是要追他就先打倒我吧。 “堵上一己之命方要袒护那杀人凶手吗,若非如此便太无趣了。 该死。我为什么会是这种白痴性格啊。

然而作为武装侦探社的一员,便不能让事件的证人随随便便被这种法外之徒杀害。 “当为应当只所为”。我默念了一遍记事本中的话语。

芥川的黑外套开始蠢蠢欲动。那样子就仿佛千万只怪物一时间汇聚凝结而成的一般。它们舍弃了布的形态,有些化作利爪、有些则化作了獠牙。 “港口黑手党之犬、芥川龙之介,参上! “武装侦探社一员、国木田独步,参上!

从芥川身上如爆破般放射出的黑色刀刃化作骤雨杀向前方。

我跃向一旁。几条黑刃割破了衣衫,其余的则将我身后的墙壁刺穿了无数小洞。 趁着被拉回的黑刃再度袭来前,我飞速在记事本上写下文字、将纸张扯了下来。 纸张瞬间化作了铁线枪。我扣动扳机射出了钩针。

然而那足以贯穿钢铁的铁线枪,却在即将命中芥川之前,被看不见的墙壁拦截下来弹开了。 “什么……!?”

那家伙并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这也是他的异能吗?

在我将射空的铁线收回之前,芥川外套的一部分变化成了黑色饿兽的头部,一边发出咆哮一边向着水平方向迸发出来。好快!

我回转身体躲避,然而左肩头仍被兽牙割伤了。鲜血飞溅出来,但我无暇去止血。面对连续袭来的黑兽的獠牙,我边向后退边回避。别说反击了,我甚至都没有机会接近他!

“只会逃吗,武装侦探社。真是无趣——”芥川一动都不动地站在那里厌弃地说道。 冷汗顺着脸颊滴下去了——好厉害。

只要命中便会致人死地的黑刃从最佳距离高速射出,而我反击不说,甚至没办法做出躲避外的任何行动。即使是飞过去的道具也会被轻易击落。就算走运能击中他,还有刚才那奇妙的障壁。没有任何死角。 我躲开接连扑来的黑刃、在柏油路上着地的瞬间,突然被一股来历不明的恶寒侵袭了全身。 在我脚下,犹如长枪般的黑刃贯穿了柏油路一齐喷射出来。 我只顾留意空中,他竟然还让黑刃从地下穿过来了吗! 我想再翻身跳开,然而中心放得太低,已经来不及了。 黑刃刺入了侧腹,从背后穿了出去。


“嘎啊……!”剧痛让我的视线一阵模糊。

我忍不住跪在了地上。糟糕、又要来了。即使有一瞬间停下动作便会被追击所杀死。然而已经没办法了。 黑色的布条缠上了我的脖子。双脚离开了地面。布片卷成犹如巨蛇曲起脖子般的模样,将我猛地甩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不堪一击。果然收钱办事的侦探也莫过于此,就这样将你的头拧掉吧—— 黑布愈发收紧,世界被染得一片血红。

“一个个的、全都……别来妨碍……我工作啊!

我以被掐住脖子的状态射出了铁线枪。但目标却不是芥川。

被射出的钩针击中了芥川身旁的、贴在建筑物外侧的水管。管道水直冲着芥川喷出来。 ..........“怎么……?”

芥川抬起手臂挡住水流,但高压水仍然浇湿了包括芥川在内的一整片马路。 “愚蠢之至。此等戏水便想让我畏惧吗?”

我用左手翻开了记事本。就是在刚才变出铁线枪的同时写下的第二页纸张 ..........【独步吟客】——眩晕枪!

拳头大小的便携式高压眩晕枪在手中瞬间生成。我打开电源、将它抛向了水洼。 只见一道闪光,地面上迸出了电火花。 “呜啊啊啊啊啊!?”

落入水中的眩晕枪以水为导体,放射出白紫相间的光芒。 紫色的电流如同蛇一般缠上来,在被淋湿的芥川身上奔走。

仿佛化作了路面上第二个太阳般闪耀着的紫电,在留下水蒸气与地面爆破的声响之后,渐渐消退了。 缠在我脖子上的罗生门的黑布松开后,我下落在了柏油路上。我揉着疼痛的颈部和侧腹,一面看向芥川。 芥川蹲在地上,全身都冒着水蒸气和白烟。 “呵、呵呵……呵哈哈哈——

芥川就那样蹲着颤动肩膀发出了笑声。都吃了那样一通电击却还能动吗? “武装侦探社也并非皆为等闲之辈……吗。甚好,如此甚好—— “……要来就快来吧。我记事本的纸还多得是呢。 我振作了一下身体,再次举起铁线枪。

“诚然我很想见识一番,你是否为足以灭我之辈……不巧,似乎有碍事者到了。

我顺着芥川望去的方向转过头,听到民警巡逻车的警笛声正在接近。或许是接到了发生枪战的报警吧。 “区区一介叛徒,逃至何方也能将其抓获。眼下就此撤退吧,改日再战。

芥川边咳嗽边转身背对我,就这样离开了。看起来就像散步回去一样没有丝毫斗志。实际上,对他而言现在无论战斗还是撤退恐怕都没什么区别吧。 我目送着芥川的背影,之后跪倒在地上。

港口黑手党的芥川,正如传闻一般——应该说是比传闻更甚的恶犬。改日再战真的免了。 回去真想像尸体一样睡成一滩。

话虽如此,当然也不能真睡过去。我稍微休息了片刻便回到公司,去汇报事件的经过。我在侦探社的医务室应急处理了一下腹部的伤,之后回到事务所。太宰已经呆在那里,满脸工作告一段落的表情在吮着茶水。 “太宰,那个司机应该是抓住了吧?”

“当然,我三两下就给他绑起来扭送到军警那边啦。要说的话,犯人其实也因为从黑手党那里逃过一死高兴得很呢。

我松了口气。看来太宰也不是像当初想的那样笨。


对于在黑手党来袭的同时提出分开行动的太宰,我曾怀疑他是不是“察觉到黑手党的到来而逃跑了”但现在既然万事处理妥当,也就当是我杞人忧天吧。

“那么,这一系列事件也会以真凶是那司机为结论收场吧。

费尽力气折腾了一大圈,却没有报酬。军警大概也只会送来感谢状和薄礼然后就这么结束,万事大吉。哎呀哎呀。

“今天已经没心情办公了。处理完杂事就去喝酒吧。 “前辈请客吗?”太宰满脸开心地问。

“真是个讨厌的后辈。客我就请了,所以你从明天起要好好工作。 我回到自己的桌前,开始处理杂务。

我浏览了一遍传阅的文件,又打了几通工作电话。之后开始整理本次事件的报告书。

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看见办公电脑收到了邮件。但也并没很上心,连看带不看地读了一下。 视线紧追着文字。

看到底后,又从头重新看了一遍。

“太宰——”我这样叫了一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直到刚才都一直没出气。 “酒会取消,有工作来了。

“哎——?可我都做好喝酒的准备了,胃都已经弯成酒杯的形状了哦?” “收到委托了。是之前把我们引去废墟的那个匿名委托人发来的。 喉咙很干。舌头也粘住了。真是不想说出这样的话。

“委托内容是拆除炸弹。在明天日落前若不找出炸弹并将其拆除,会有上百人死亡 ....... 幕间 深夜。

喧嚣而愚昧的繁华街,在那能远远眺望到长明灯饰光芒的寂静的路旁。 有什么人正坐在车里。 车停在空无人烟的停车场中。

停着的车内,二极管的荧光微微映出了那人的身影。 “麻烦的工作就快点搞定吧。 并非对着谁,而是独自低语。

敲打着摆在膝头的小型电脑的键盘,画面渐渐被文字填满。 “我可是很不擅长玩这一类的电子产品的呢。

他浅笑着,一边用手指轻快地敲着键盘。文字的行列在舞动。 ——不过嘛,只有这件事实在没办法交给别人去做。 他在黑暗中独自笑着。

“那么侦探社、还有国木田君,你们能否拆穿这陷阱——守护住这个横滨街头呢?” 那个人——太宰透过车窗向外望去。

波涛涌动的漆黑的海水,将横滨闪烁的街灯倒映在水面上摇曳着—— . 十二日。

彻夜留于社中望天色渐明。


夜深而独自无眠,与孤灯对坐。 既有多人身先死,又有数人空迷惘。

然吾等与其无相异,各处天之一方地之一角,而终将归于无穷之天际,莫过如此。

吾神,愿明示予吾。

“现在开始进行全社报告会。 我对着围坐桌旁的与会者们说道。

这里是也被当做接待室来使用的侦探社会议室。桌前的事务人员和调查员合计共七名。也可说这些就是侦探社的全部主力。能将全员汇聚一堂的状况实属罕见。 我翻开资料,开始说明。

“事件的状况请各位参看手头的资料。简单来说,就是目前正有人以侦探社为目标实施胁迫、并用恶毒而周密的手段进行丑闻攻击。

“侦探社正面临危急关头这件事,想必在场各位都已了解了。来说说炸弹事件的概要吧。 说话的是一名与会者——侦探社的专属女医师,与谢野医生。

“我知道了。这就是恐吓者发来的电子邮件。为对犯人有一印象,请务必过目。 我将资料展开。在打印的纸张上,用殷勤的文风写下了如此内容: 谨启

恭祝贵社生意兴隆。

先日得以协助之调查建筑物一事,承蒙各位及时鼎力相助,感激不尽。然恕鄙人另有一委托恳请接受。 方才鄙人于城中某处,设下了大规模爆炸物。故为确保市井之安全,望迅速找出并排除此炸弹。 另,炸弹引爆时限为明日日落之时。故鄙人无比期望能于此前解决。

鄙人所设之炸弹,同某事件中曾夺取上百身份高贵之人性命为同一物。该事件之受害惨状实乃目不忍睹。 仿若夕照之白光与绵延烈焰,列列楼座被连根拔去,烈火灼烧之人群仓皇乱逃,路面融化,车辆腾空而起贯入楼房熊熊燃烧,正可谓人间地狱。为不令如此惨状危害横滨市井,再次诚挚恳请侦探社诸位使出浑身解数尽全力而为之。

恕鄙人赘述,本次与前回委托相同,将收集侦探社诸位之工作影像。若诸位不幸未能解除炸弹,失手之影像将由鄙人同前回一般公开至各处,恳请各位知晓。 最末,祝愿各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敬具

苍之使者

“……真是令人不快的文章啊。”与谢野医生厌弃地说。

“没错。考虑到之前在荒废医院安装监控录像这出,很明显这个自称‘苍之使者’的委托人便是四处散布诋毁侦探社之影像的犯人,同时也是本次炸弹恐吓的主犯。此人应当是在威胁‘若侦探社未能找到并拆除炸弹,我便会像上次一样将你们的失败公之于众’ “犯人目的在毁坏侦探社的声誉吗。”社长冷静地说。 “恐怕正是。

侦探社已经历过了多次修罗场。若是直接的暴力,除非用一个师的军力来硬撞,否则是不会陷落的。 然而,我们既然身为盈利企业、是以委托人的信赖而成就的买卖,在此类丑闻面前自然是无比脆弱。若是炸弹拆除失败的新闻被过度传播、甚至引来司法介入,侦探社的口碑便会一落千丈,甚至会被逼迫到无法


东山再起的境地。

“安置炸弹的场所仍无头绪吗?”

“根据‘若引爆便可杀伤百余人’这一条件,事务方面正在筛选有可能的地点。然而以车站和高楼为首,像这样的地方不计其数,我认为在时限内从中找出炸弹是极为困难的。 “从监控录像入手呢。

的确,正如犯人在恐吓信中所说,为了搞砸侦探社的牌子就必须录下“炸弹拆除失败”的影像并公开世间。为此应该也用了和上回一样的盗摄装置。 然而——

“无论盗摄还是窃听装置,只要使用最新的电池型设备,就有可能秘密录下几天份的影像和声音。体积可小如骰子钢笔,也可通过无线将因爆炸而停止运作前的数据全部传输回来。这比起炸弹要更难发现,所以从现实性来考虑十分困难。谨慎起见,我也咨询过相关批发商是否曾有人大量投入过此类设备—— 但到现在还没得到理想的答复。 “名为‘苍之使者’的犯罪分子呢?” “至今还未确认到。

“苍之使者”。与首次委托所不同的是,这次犯人自报了姓名的这一点。这当中或许包含了某种意义。 目前可以判明的是,“苍之使者”对炸弹有很深的了解,以及出于某些原因正企图砸掉侦探社的招牌。 “目前我们已联络协助部门,让他们筛选出有炸弹方面专业知识且曾与侦探社结仇的人物。 “还没联系上乱步先生吗?”与谢野医生问。 的确,乱步先生那边应该是社长亲自联系过了——

“今早联络到了。九州的事件似已办妥,也应当准备返程了。但要赶在日落前则有些困难。”社长抱着双臂回答道。

与谢野医生所说的乱步先生,是身为侦探社主力调查员的异能力者——江户川乱步先生。他所持有的,是无论杀人、伤害还是绑架,据说只要面对事件便可看穿真相、名为【超推力】的超凡异能力。这次的事件若有乱步先生在定能够迅速解决——然而很不巧,他受到政府官员的大力委托而正在九州出差。据说是调查一桩白发的死者复活后杀害妻子与友人的奇妙杀人案,无法立刻回到横滨。 “与之前那被扣押的司机也无法会面吗?”社长第三次提问说。

“那司机现在正乘着军警的特别航空运输机在飞行中。据说是为了防止黑手党暗杀的隔离措施,但也因此难以同他面谈。

若目标远在空中,即便黑手党想必也无法对其下手。然而也因为这样,想从身为事件重要参考人的出租车司机那里收集信息也变得格外困难。

“我会同军警谍报部打好招呼。与航空运输机取得联络,令其以书面形式答复我们的提问吧。 “这就去准备书信。

很难认为司机就是“苍之使者”那家伙应该不会把监禁着被绑架者的地点特意告诉侦探社。而且那司机也算是罪行被“苍之使者”揭发的某种意义上的被害者。然而,这样一来司机与“苍之使者”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无论如何,都只能期望他知道些什么了。

“全员听好——本次事件为针对武装侦探社手法卑劣之信息攻击。搜查任务有二,一为找出攻击者‘苍之使者’、二为炸弹排除。当中最优先为设有时限之炸弹。若因未能找出炸弹而造成牺牲,我等便无颜再自称侦探。要认识到这并非身为社员、而是堵上为人之尊严在战斗。搜查开始! 在社长发出号令的同时,全员一同起身开始了行动。

于是紧张到令人几乎无暇呼吸的搜查开始了。期限是今天日落,在那之前要从这城中找出不知被藏在何处


的炸弹。时间不够了。

我在调查途中想起来,于是拿起了电话。我曾委托六藏少年逆向追踪第一封委托邮件,若调查有结果,事件也能获得巨大的进展。

在漫长的等待音过后,六藏少年接起了电话。

“来啦来啦……我是田口,现在不……呼哈哈,现在不在家。回见啦—— “喂你别开玩笑!我这边有急事。

“怎么……是眼镜仔啊。你以为现在是几点哦,刚早上九点好嘛?”

“早上九点还在睡的就只有你这种社会落第分子。你要早起早睡然后常出门走动,这样太不健康了! “干嘛说得这么拽啊,你当你是我老爸么?” “不是、我—— 我无法成为你的父亲。

我这样说到一半,但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总之现在情况有变,需要立刻找出之前那封委托邮件的发件人。调查有进展吗?”

“那个啊,比我想的还要难搞呢。太专业的我就不说了,那邮件是下了功夫从好几处中继点迂回着发过来的,肯定不是门外汉在瞎闹着玩的东西。

对方并非业余人士这一点,我也已经察觉到并确认了。

“同一发件人又来了第二封邮件,加上这封后能锁定发出元吗?”

“确实可能性会提高些,但不试试也说不准——再说了,手头也不是没别的线索。 “什么意思?”

“就是黑进设置中继点的程序里啊,然后再从那边逆向追踪发出元。虽然费点劲,但这样可就有谱多喽。不过可能会稍微有一点点犯法就是了。 “无妨,这都是无伤大局的小事。动手吧。

“哎呀呀,真没事嘛?这可不像是有洁癖的眼镜仔啊。刚才的通话我已经录音了,我要是说作为录音的交换让你把我入侵侦探社的记录交出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到时候我会给你的,所以快去做。

本来,我也没打算过把那些记录上交法庭。那是我为了找理由和他达成交易而失口说出的话,但六藏少年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件事。

“眼镜仔可真是大度啊~委托费要好好另附哦—— 他这样说着,之后电话挂断了。 我拿着挂断的听筒沉思了片刻。

没时间沉浸伤感,最先要解决的始终是炸弹。若不能在期限内确实找到炸弹,便会造成人命关天的恶性灾害。尽管如此现在手中却没有任何线索。 可恶、这种时候太宰究竟去哪里了啊。

我在繁华街上寻找,没过多久便发现了太宰。 那货正在面相街道古香古色的咖啡馆里对着妹子神侃。 “你是第一次来横滨吧?方便的话我来给你带路好了~

“实在不好意思,劳您费心了……但真的可以吗?侦探社好像因炸弹骚动正面临困境,国木田先生也从清早就为联络和搜查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国木田君是个工作狂魔嘛~你知道吗?那个人要是约好了十二点左右到,就会在前后十秒的误差里现身哦~简直就像铁路列车一样呢。 “啊……是那样的吗?”


“喂太宰、你别翘班啊!还有别把我的事当成把妹的段子来使——

“还有啊、之前去荒废医院的时候呢,他因为怕鬼就像少女一样哭得梨花带雨—— “你听人说话啊!

我冲着跟佐佐城女士谈笑风生的太宰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一记。 “好疼!你干什么啦国木田君——咦,国木田君你在哦?”

‘你在哦’个鬼啊、你是明知我在这里才接着说的吧!是说侦探社都遇到了如此大条的事情,为什么你却在这里悠哉地约会啊?而且还是和事件的受害人—— “你羡慕吗?” “羡慕你妹!

我肯定、绝对、一点都不羡慕!

“真讨厌啊~她可是差点遭犯人杀害、心中留下了创伤的受害人哦?在给予保护的同时抚慰她的心灵不正是我们侦探社最为重要而紧急的工作嘛。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对遭遇不幸受到伤害的女性,用温柔的笑脸和包容力最好攻略了~

“你这笨蛋、最后那句话把前面全毁了—— ……但事后姑且做个笔记吧。

“然而把轻浮浅薄的态度像衣服一样随身穿的你还会有什么显摆的机会吗?” 像这样的大美女身边肯定会有个恋人吧。

“会这样思考的才是国木田君啊。据说佐佐城小姐既没有家人、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近的人呢。和唯一的恋人好像也在不久前分开了。

——之前是听闻她无依无靠,但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所以说国木田君,还有戏的~”太宰一脸坏笑着用胳膊肘捅了下我的侧腰。 “什么啊——

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我姑且摆出了这样的表情。

“听好了太宰,我来这里是为了跟翘掉早会的你说明情况。以后再敢翘的话,我就在你下次自杀的时候快速且精准地实施复苏急救让你原地满血复活。

“呜啊,国木田君你竟然想了这么恶毒的事情……”太宰露出一脸讨厌的表情。 我看过太宰的表情心满意足,之后把手中的资料摆开在桌子上。

“这是最新情况,军警审问那个绑匪司机时的审讯记录已经发过来了。据说他承认自己把失踪者们监禁在荒废医院里,为防止他们逃走而设置了毒气。但交代的内容也就到这里,他说不记得自己装了盗摄用的监视器。很难认为他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说谎,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犯人至少有两名——实施绑架的人,以及进行盗摄的人。前者是那个司机——后者就是‘苍.......之使者’了?” “恐怕就是了。

“那个……”佐佐城女士有些胆怯地插进话来。

“这些内容被我听到了不要紧吗?这应该是侦探社的机密信息……是否不可被关系者之外的人听到呢?” “佐佐城小姐身为受害人,当然要算是关系者啦,所以不用介意~若非如此,对规定严格如鬼的国木田君肯定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开始说明了~ “我也没有对规定特别严格,很普通的。

“对吧?他就是这么一个偶尔会冒出这种高端笑话来的很有趣的前辈啦。那然后呢,关于我们要找的那个犯人还有其他线索吗?” “很普通的——

“……抱歉。是很普通呢、嗯。拜托你继续说吧。 不知为什么被道歉了。

“那么我继续来说。从对司机的过去进行核实的结果来看,他同地下社会没有任何瓜葛,只是个普通的出


租车司机,既无犯罪前科也无可疑的交友关系。但难以想象那样的家伙会自己想到去绑架、再独自找到器官走私组织的中介商交货。一定有人传授给了他贩卖器官这出‘攒钱的好活儿’ “那就是‘苍之使者’吗?那样的话找司机问问名字不就好了嘛。

“但他说唯有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否则这次就真的要从人间消失了——尽管我就算千刀万剐也想撬开他的嘴,但不巧他正在空中被严加看守着。在我们找军警协商会面的时候,日落的大限就要到了。 这次的犯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找上司机并教唆他走私器官,在荒废医院里安装监控录像,不仅自制了炸弹还将它设置在了某处,企图以此来威胁侦探社。那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非常抱歉,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一直静静旁听着的佐佐城女士开口说道:“刚才两位所提到的名为‘苍之使者’的人物……会不会是‘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的犯人呢?” “那个事件吗?”

“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

就是让六藏少年的父亲殉职的那起事件。

我在看到“苍”字的一瞬间,也曾怀疑过是否会是那家伙的所为。

“但身为事件主谋的‘苍王’应该已自爆身亡了。死者无法胁迫生者,这是世间的真理。 “国木田君说的真好啊。那幽灵之类你也不怕喽?” “别再跟我扯幽灵了!

“可是……我听说因爆炸威力甚大,‘苍王’的遗骸也完全没有找到。他会不会是诈死逃走,如今也躲藏在何处呢……”

关于这点我也十分挂心,曾向军警询问过。但回答是“不可能”

“据军警的现场调查班所说,‘苍王’毫无疑问是在爆炸现场身亡了。他们的调查水平毋庸置疑,何况那又是自己的警察同伴被卷入其中殉职的现场,我不认为他们会搞错或遗漏什么。 “但是……”

“我对‘苍王’到不是那么了解啦,他是那种为对侦探社实施打击报复甚至能从地狱之渊爬回来的狠角吗?” 真是个不懂得学习的家伙。无奈我只好开始说明。

所谓“苍王”,就是以政府设施为目标进行袭击与破坏的“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的主谋。在国内的独立犯罪者中,他也被称为规模、影响都堪称战后最恶劣的恐怖分子。 据说在扬起苍蓝色的旗帜之前,“苍王”曾只是一名优秀的政府官员。

以首席身份从最高学府毕业,在海外留学归来后便作为中央的文职官员、怀抱着建立行政与法制世界的青云之志,是这样一名极其普通的青年。而他的志向究竟为何转而化作以破坏为手段的肃清,真相并不明了。 某日,国内主要电台收到了一盘录像带,当中是一个用染成苍蓝色的旗帜遮住面孔的青年所发出的犯罪声明。青年在影像中自称“苍王”,他哀叹世界的不完美,并宣称不完美的世界唯有用不完美去埋葬。 【任吾等何以渴求,邻人皆会病痛、父母终要故去,而恶人唯有极少能得以制裁。 那么便渴求吧,那理想之世界。

并非借助神之手,而是经由不完美之吾等那浸染鲜血之手——

在他做出宣言的同时,国内有三处政府机关遭到了袭击。民警相关机构遭人纵火、行驶中的汽车被追尾冲撞、军警屯所也发生爆炸。后经调查得知,袭击事件的被害者分别是杀害了八人却因起诉资料不齐全而被无罪释放的杀人犯、被传将用于支援发展中国家难民的资金公报私囊的执政党议员、以及据说曾对年轻宪兵施加暴力并杀害后集体掩盖罪行的军警小队。以上被害者均在袭击中身亡。 他将法律所无法制裁的罪犯,通过犯罪手段给予了制裁。

所有人都被这闪电般的作战震惊了。他同时袭击了多处警备森严、防御牢固的政府机关,甚至都不曾有人想过竟会有如此的攻击。

从那之后苍王便开始重复他的的罪行,以及断罪。

颜面彻底扫地的军队和政府当局便对全国下达指示要求迅速找出并逮捕苍王,连侦探社也接到了支援请求。


再之后的事情就如之前所说——藏身处被发现,突入和自爆。事件在死难者堆砌的尸骨之上得到了解决。 “然而,假如犯人是苍王,不知他为何要如此执着于败坏侦探社的声誉。 “他恨的难道不是你吗,国木田君?” 苍王他,在恨我——

的确,入手了找到苍王的信息的人是我。我将地点告知了民警,而后追捕小队开始了行动。然而——该不会是——

国内犯罪史上最凶恶的恐怖分子,“苍王”的——亡灵。

“苍王”即使已为死者之身,却为了报仇雪恨而向我和侦探社伸出了复仇之手——

“不管怎样,到明确对方身份前都保持警惕比较好哦。不知道谁在什么时候就会被盯上了,也必须把佐佐城小姐藏在安全的地方——

“让她去侦探社办公室吗?可那边晚上不会有人,如此一来—— 突然间,我意识到了太宰的诡计。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打算以人身安全为借口把女士带回自己家里去吧?我可不会原谅的、你这种不分日夜放荡下流的不正当交际!你丫是禽兽吗?简直太无耻了!换成我的话肯定得、那啥、更加贴心地—— “慢着国木田君——我和佐佐城小姐之间什么都没有哦?” “哈?”

“所以说啊,头天来借宿的时候我也是睡在隔壁的,再后来也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啦。不管怎么说在人家差点遇害的当天就去勾搭也太没常识了,何况还有个难对付的前辈在。 哎……是这样吗?那就是我理解过度了?

“嘛,虽然我早知道国木田君误会了,但因为挺好玩的就放着没管啦。 这混蛋……

然而,倘若像我这样一个内心纯洁品格清廉的正经人搞出这样的误会,只要来一句“不过是借宿一晚就脑补了这么猥琐的事情,国木田君真是个闷声色狼啊~,我的一切正当言论便都会被封死、陷入无可反驳的绝境。没发展成那样就已经该庆幸了吧。 ……但肯定要误会的吧。那可是太宰啊?

但不管怎样,至少太宰并不是个见了妹子就下手的蠢货也已经谢天谢地了。要与事件的受害人保持距离真的好难。

“那就别说得不清不楚,什么都没有的话最好。然后你应当与事件的关系者保持一定距离、构建起适当的关系,这才叫所谓的专业人士。 “……我知道了。

太宰稳稳地点了头,之后扭头对佐佐城女士说:

“是说佐佐城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男性类型呢~?” “你刚说的‘我知道了’都是浮云吗!?” 前言撤回。这货纯粹就是个把妹狂魔。

“类、类型吗……?对男性的类型有所要求这种不自量力的举止实在太惶恐了……那个,我认为投身理想、对某事全力以赴的男性……非常的有魅力。 她刚说什么?

“啊——不行啦,那完完全全就是国木田君嘛,我一点希望都没了……切~那之后就你们俩聊好吧,我去检查一下自己两只手上有多少根手指。

“太、太宰你慢着!别说到一半就擅自掉队啊! “你干什么啦,我都不记得数到那根手指了—— “你闹什么别扭、赶紧给我坐回来!

这种时候被留下来两人独处,我肯定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不过那个……我也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即使陪在为理想而奋斗的人身边也帮不上任何忙,就算为支持对


方的理想而费尽心力,每次也都是竹篮打水、两人也精疲力竭……于是,在同理想的二选一之中我便被抛弃了。因此我决心今后不会再同理想主义者交往了—— 佐佐城女士有些飘渺地笑了。是这样嘛…… “国木田君的表情真好懂啊~

“我、我什么都没有想啊!太宰你给我转过那边去! “疼疼疼!

我硬是抓着太宰的脖子把他扭去了其他方向。

“一会儿让人过来一会儿又让人转过去,好麻烦啦。咱们说回刚才的话题吧。 ……刚才说了啥来着?

“啊,是佐佐城女士人身安全的问题吧。警察那边我倒也不是没有这方面门路……”

“那个……连住宿的事情都要劳烦两位,这份心意我感激不尽,但果然还是太添麻烦了……我从今天起会去找旅馆投宿的,所以请不要再为此费心了——

“不可。旅馆并非安全,加上之前的事件也不吉利。但住在太宰家谁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就要翻身变淫兽了。你到我家来—— “哎?” “哎?”

“我、我可并没有什么龌龊的动机啊!

“不、从刚才的话题一路下来不管怎么想都是龌龊得突破天际啊。你也真是不舍得放弃呢……” “不对!我只是单纯的——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佐佐城小姐,国木田君家里肯定是绝对安全的。而且你可以放心,国木田君他没那个胆……不,他是个为理想而活的高洁之士呢。想看看他的记事本吗?国木田君所理想的女性形象,超厉害的哦?”

太宰将记事本递给了佐佐城女士。我大惊失色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衣兜,记事本不见了。 “太宰!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记事本掏走的!?” “对,就是这篇~”太宰翻开本子指了指。 “啊……真的可以吗?这样拿给我看……” “你也有兴趣吧?”

“嗯……那个、若是坦诚地说,我确实有些好奇……” 佐佐城女士一面害羞地笑着,一面以视线追寻着文字。 然后脸上渐渐失去了表情。

“哎,这究竟……原来如此——可这实在是……” 理想中的女性形象。

是长达八页纸、涵盖十五条项目与五十八项要素的长篇大作。 “哎……啊、也就是说……呃呃、啊——……” 我记起了太宰说过的话。

【这东西可千万别拿给妹子看哦。太雷了。

佐佐城女士看完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然没有方才的微笑了。 有的只是仿佛雕刻而成的石膏像一般、生命力枯竭后的超低温的笑容。 “国木田先生, “在……”

“没有您这样的。




谁给我拿酒来啊。

在日本的中心、汇聚了政治经济中央机能的首都东京。

建筑内外有许多不同种族之人在进进出出。褐色皮肤、白色皮肤,各各人种的异国人士勤勤恳恳地在这里工作着。

这里是驻日合众国大使馆 ........

这是在日本国内面积最大的外国领土。

接待一般访客的前台一侧,尽管已过了中午,人们仍在安静地排号,寂静得就像在等待大审判那样。他们都似乎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概念上的某种事物。

室内的超薄液晶显示屏上在正播放美国棒球联盟的实况。一名戴黑帽子的壮年白人男子在那边懒洋洋地抱怨自己喜欢的球队丢了分。

我看着一旁的太宰,太宰看上去相当开心地笑着。 他大概是对从现在起要实施的这套作战感到雀跃不已。 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国木田君,你准备好了吗?”

“我胃已经在疼了。拜托你千万别失手,搞砸的话咱们两个可就都要接受国际法制裁了—— “国际犯罪分子……感觉有点帅耶。那我去了! “慢着、喂!

我满心不安地想要阻止太宰,然而太宰已经向着前台走去了。

顺带一说,太宰身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破汗衫,而我的打扮则是藏青色的高级西装和领带。 太宰走到大使馆人员办公的前台站定,一开腔便大声说:

“我说——!还——————嘛!?人家已经等六小时了耶—— 周围的人全都回过头来。前台接待的日本女性吃惊地翻了翻眼。

“讨厌讨厌讨厌!我受够了、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现在赶紧把你们大领导放出来啦!

太宰摆动着胳臂腿,对着前台人员胡搅蛮缠。虽说是作战,但一把年纪的大人来做这种事,我在一旁看着都感觉丢人丢得要吐血了。换做是我的话,与其做那种事情我宁可服毒自尽。 ....“那个、非常不好意思,请问您要找哪一位?”

前台接待的日本女性不知所措地询问。尽管做法勇气可嘉,无奈她对付错人了。

“所以啊,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嘛!是流亡啦、LIU——WANG——!我啊,发自心底地渴望能够流亡到你们高贵的联邦共和合众国是也!然而从刚刚起就让我等啊等啊等!还是说你们拒绝接受我吗、要拒绝是吗?区区一个小职员却做出这种政治上的判断,这越权越得也太过头了吧大姐姐! “你这家伙在闹什么!?在大使馆内滋事可是重罪! 然后理所当然的,守在门口的警卫人员冲着太宰跑了过来。 于是就到我出场了。

“且慢。我是这名吵闹男子的同伴,敢问你们有权逮捕他吗?” 我张开双臂拦在了跑过来的警卫人员面前。

“根据规定领事关系的维也纳条约第三十一条第二项,‘接受国当局除非经领事机关上级或其指定人员、派遣国方的外交使节团上级许可,在领事机关公馆内不可进入领事机关活动所用区域’除非他被领事机关上级判断为滋事者,否者就一直都是大使馆的来客!你们不经许可便要阻止他的行动,这可是要引发国际问题的!

警卫人员在我的一通吼声中迟疑了。


当然像维也纳条约这种程度的东西他们应该也相当熟知,但突然被恐吓说“这是国际问题”会感到踌躇也是人之常情。

“流、亡——!我、要、见、领、导——

一见自己走运没被警卫人员阻止,太宰便躺倒在接待处前的地板上开始打滚敲地。尽管全都是作战计划内的行动,这举止却无端激起了我的杀意。

那么,要说为什么我等武装侦探社要斗胆在即是格调至高的外国公馆、又是外交重要枢纽的大使馆做这种五岁熊孩子球买玩具般的攻击呢——

“炸弹魔是外国人?”

我问。这里仍是之前那家面向街道的咖啡馆。 “没错,而且还是个行家。”太宰边喝着咖啡边回答。

太宰指出这点,是在佐佐城女士接到在大学的同事的联络之后。

“我在大学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说不定能提供些有帮助的信息。”女士如是说。

据说佐佐城女士竟然是在世界范围内小有名气的犯罪学研究者。她曾在著名学会多次受到表彰,而且还是能力过人的年轻副教授。因此她独自从同行的资料当中帮我们调查了以前发生过的类似犯罪。

“我的犯罪学者同事核实了过去的犯罪事件,据说日本国内并未发生过如同恐吓信中所说死伤者超过百人的爆炸事件……当然不包括之前在战争中死去的战死者。 “那这是国外的事件了?”

“是的……在国外因政治斗争和思想方面引发的恐怖袭击中,曾有过数十件爆炸事件。但更具体的,像炸弹的类型和制作者都几乎没有留下资料……非常抱歉。

“不,这是很有用的信息哦。也就是说自制了这枚炸弹的‘苍之使者’是知道那起爆炸事件中炸弹的构造和成分的。这样就离犯人的真面目更进一步了吧?”

“但是,我们必须把握到犯人究竟把炸弹放在了何处。按现在的进度还能赶上吗?” 至少必须要知道犯人的长相和名字,否者仅靠这些是无法进行搜索的。 太宰将拇指抵在嘴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名犯人,他躲藏了起来……绝不可能找到。”太宰不经意地这样低语着:“看来……只有我出马了吗。 “什么意思?”

“我说国木田君,恐吓信里有明确写着犯人‘制造’了炸弹吧。但能够杀伤百余人的炸弹,有那么容易做出来嘛?”

“对普通人而言很困难,但有专业知识的话应该也简单吧。

我有从事过数理方面的学习,且为了在侦探社坚持这一严峻工作,关于危险化学品也有一定程度的知识。 可用于制作炸弹的药品在管理上异常谨慎,对温度和冲击条件也有严格的控制,稍微搞错顺序便会在制造过程中爆炸。然而材料本身却十分简单,很多东西甚至在小学的实验室就能拿到。盐酸、硝酸、氮肥还有铝。全都是可以合法而廉价入手的东西。而制造炸弹的问题就只在于调配比例和添加顺序,以及搬送和引爆的技术。

“我有听过一个说法,说制造炸弹的专业人士都有一套独自的调配比例,在出售炸弹时也可充当他们的品质保障——

“没错啊。所以想做出‘和过去的事件中用过的炸弹构造相同的东西’可没那么简单哦。

“那么……你是想说在过去杀伤了百余人的炸弹和这次事件的炸弹出自同一人之手……是这样吗?” “还不仅如此。你不觉得那恐吓信中对爆炸的描写有种神奇的活灵活现感吗?”

我又看了一眼那文字。“仿若夕照之白光与绵延烈焰,列列楼座被连根拔去,烈火灼烧之人群仓皇乱逃,路面融化,车辆腾空而起贯入楼房熊熊燃烧——

“我觉得啊,写这封信的人,是不是实际见过这幅光景呢。 “什么?”


“佐佐城小姐,以前在国外发生的那些爆炸事件,有没有把爆炸时的场景记录下来的新闻影像呢?” “不……应该是没有的。发生了如此大规模的爆炸,被卷入其中的人想必也无暇去录像。

“一般来说是这样吧。但看这封恐吓信对爆炸后的街道描写得如此细致,而且从表达上来看就是爆炸发生后几分钟的光景。此人在设置好炸弹逃跑后,是不是又回到现场了呢?然后便看到了这幅景象—— “也就是说……之前犯下爆炸案的犯人,就是这个‘苍之使者’了?”

若是如此犯人的形象便能锁定了。犯人是炸弹的行家,以前发生爆炸事件时身在海外、然后现在来到了日本这么一个人物。然而—— “不行,光靠这些还不知道。 “为什么?”

“溜出来摸鱼的你或许不知道,我们已经拜托公安和军警的协助部门帮忙把国内的炸弹制造专家筛了一遍,结论是没有可疑人士。拥有能够制造可杀伤百余人的炸弹精制技术、行动还不在监控之下的制造技术者,据说在国内的候补名单中是不存在的。话虽如此,如今也不可能一个个去拜访所有在日的外国人。 “哼哼~”太宰露出了坏笑。 “那恶心呼呼的笑脸算几个意思啊。

“即使是名扬四海有时连军警都会前来求助的侦探社,也会有无法窥探到的名单——那就是海外谍报机构的信息啦。他们的话一定知道以前爆炸事件的嫌疑犯哦。 “你说海外谍报机构?”

说到海外的谍报机构,最有名的当属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美国国家安全保障局(NSA)和英国秘密情报部(MI6)等。为保证本国的安全与繁荣,他们隐姓埋名分布在各国行动。然而——

“海外的谍报机构不可能为了日本的民间企业说着‘请用’就把自己的机密情报拱手相让。是说首先,你在间谍机构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耶。 “你看吧。

“不过,我知道到在哪里能找到他们哦。 ——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此,我们便大胆实施了秘密潜入大使馆的作战。 太宰所做的计划十分简单。 就是在大使馆引起骚动。

若进行顺利,我们便能同出来收拾局面的高层领导直接会面,之后再与之交涉。对于在国外活动的谍报人员而言,本国大使馆即是大本营也是安宁之地。但凡大使馆便一定会同谍报人员有关联。 的确是即乱来又强硬的手段。

但太宰搞出的这个计划,也确实给陷入僵局的搜查带来了一丝希望。

这是我在与太宰共事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太宰那偶尔展露的思考速度之快之深,都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太宰是深不见底的。我甚至不由感到在他那奇特的言谈举止之下隐藏着某种冰冷的——仿佛恶魔一般的理性。

难以想象他会是个没有任何经历的来历不明之人。虽然每次问他都会被转移话题、也没问出过什么究竟,但太宰的身后当真没有过某种黑暗的历史吗?而且那一定是某种不合法的——

“我说——就让我流亡嘛、前台大姐姐——!你倒是转过这边来听我说嘛,不要别开眼睛、看着我啊——对对、就是这双眼!请更专注地看着我吧! ——没有吧。那货就是个普通的笨蛋。

“那个、既然如此、就麻烦您填写排号的材料……”接待的女性战战兢兢地拿出了纸张。

“那东西我刚才就写过了啦!”太宰大声嚷嚷道。当然是忽悠人的。“就是用这支心爱的钢笔、把每一个细小的项目都认认真真写过去了。然而那也并没有什么卵用我才直接过来谈判的啊!


太宰从衣兜里掏出一支黑色的钢笔拿给对方看。

“我这支心爱的钢笔,可是和某个中东独裁者以前用过的钢笔同款哦——厉害吧?你尽量看没关系哦!你看、它既昂贵,又沉重,简直难使得不要不要的。你让我用这种东西把那些个烦人的项目写上一遍又一遍,是个人都会火大啊!你不觉得吗?”

都是要用那种破钢笔的你不对——我这么想,但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

“我说大姐姐啊——我是个小说家哦,你有看过我的书吗?我下一篇会写以你为主人公的作品哦,你就让我和领导说句话嘛~要写一个我和你一起殉情的故事,只要能流亡我绝对会写的、就用这支钢笔—— 太宰所演绎的废柴作家倒是异常生动。那家伙平时就是用那副德行在酒馆把妹的吧——我有这么种预感。 “真的求你想想办法啦、这样下去我可就不妙了,我会被公安局那些可怕的人杀掉的哦!就因为在小说里口无遮拦,那算啥、为什么只因为写了外务省某个大人物其实是戴假发的就要被当局盯上啊!这是侵犯人的言论自由,不能原谅政府的这种横行霸道!也不能原谅伪造自己的头发! “喂喂小哥你太吵啦、害我都听不见球赛了!还有戴假发有哪里不对了!

在等待席上看着棒球实况、戴黑帽子的白人男子用沙哑的声音喊道。然而这种程度的嘲讽是奈何不了太宰的。

“你说啥啊?当然是被说了戴假发就发火的人不对了!既然这么愤怒从一开始把自己闪瞎狗眼的秃头亮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就好啦!

“这个、能不能让和您一起的那位、那个——”陷入混乱的事务人员向我投来了求助的视线。但是很对不住,这都是为了救人性命。

“我是他的责任编辑。我也能体谅你们事务人员的难处,但如你所见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人说话。若是有此权利的文职官员能直接来给出答复他应该就会消停了,所以很不好意思麻烦你通融一下。 “是……”

已被夺走了大半气力陷入绝望状态的事务人员点了一下头便飘乎乎地离开了位置。 “请……请稍等片刻——

她估计是已经不想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应付太宰了。我理解你的感受,并且由衷感到同情。 没等多久,女性事务人员便回来了,示意我和太宰去其他房间。 “这边请。

“这种事情我们很头疼的啊——

在被领入的外交接待室中,等待着我们的是一名谢顶的白人外交官。他递给我们的名片上写着头衔是三级理事官,看来钓果还不错。

但是还不够,他并不具备可悉知谍报方面机密情报的权利。那么从这里开始就是正片了。 “我很理解您的立场。

我低头致歉。但对不存在这种文化的外国人士而言,也只能感到困惑而非安心吧。

“在如此和平的一个国家,政治流亡之类简直闻所未闻啊。就算去咨询本国外务省,回答肯定也是拒绝的。所以说呢——

“啊、那件事已经不用再说了。抱歉啦大叔,还让您专门准备了这么一间屋子。其实我不是小说家哦—— 我从怀里拿出了手册。那是一本镶嵌着金色文字的黑底手册。 “我们是警视厅的公安警察 ...........“公……公安?”

理事官发出了走调的声音,这也难怪。若面对的人是接受国的公安警察,那事态的严重性就完全不同了。 “我们因故未能按正常流程与您会面,但我们的身份确实如假包换,只要您查看手册便会知道了。 我翻开了警察手册。黑底金字写着公安部,并贴有照片写明了所属部门。 理事官接过手册,对照着我和照片。

当然,这手册也是造假的。我通过异能力【独步吟客】变出了一本与真货同样的公安警察手册。因此光看


这本手册他是无法拆穿我们的谎言的。 ——若要拆穿,那就是在接下来了。

“我们因故需通过保密方式获得贵国的安全情报。希望您能提供贵国谍报机构所掌握的于日本境内的炸弹制造技术者信息。这是涉及国家安全的重大问题,恳请您迅速对应。 我将事先背过的台词一口气说了出来。 “这……实在太鲁莽了——

“我们也深知此乃鲁莽之举,”我紧接着说:“若您不了解,能麻烦让我们会见有此权利的领导吗?” “的确有谍报机构的人员会出入大使馆……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 “当前事态已刻不容缓,否则可能会危及上百人的性命。

听到上百人的性命这句话,理事官的脸都青了。他应该是个善人吧。 “请、请稍候!

理事官一面万分紧张地擦去额头上的汗,一面拿起房中的电话打给了某处。他同对方似乎小声争执了片刻,之后挂断了电话重新转向我们。

“哎、真是太好了。本来像这样的委托一般都很难被受理的……” 理事官笑着说。这下应该能顺利进行了,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感激不尽。

“我在电话里和秘书官说了这件事,正巧我的上司与两位的领导、也就是警视厅公安部长正在这附近会餐。若是受到公安部长的委托,我国应该也会同意交涉的。哎呀、真是太好了! “……啊。

“两位的部长大约有十几分钟就能过来,在此期间请先休息一下吧。理事官一边擦掉汗水、一边露出了安心的笑脸。 ……不妙。 真的不妙了。

说到警视厅公安部长,那可是拥有警视总监级权利的公安最高层。他有权限归有权限,然而对这场炸弹威胁的骚动却分毫不知情。就算他知道了有这件事,也绝不可能允许我们为了一个都不知道是否确实存在的炸弹而意图获取海外谍报机构机密情报的作战。 更何况我们还是假冒公安之名的民间企业。

“啊、不,理事官——非常抱歉,关于这件事……那个、这样做不太好——

“啊?不不,请不必担心。就算是谍报工作者,也绝不会无故拒绝来自警视总监级的委托的。嗯、请您放心吧!

怎么办。部长现在来的话这一切可就都要泡汤了。

“这样做实在不妥、真的。要说这是为何……简而言之,那个—— 理事官茫然地看着我。

“部长他不能来的,由于某些原因。 “是这样吗?原因是指什么?”

糟糕。说真的,我实在没有这种即兴表演的能力。 “部长他……工作十分繁忙,有很多事情要做——

“啊,那自然应该是很繁忙的。但刚才的电话里说他能过来,没问题。

“呃、话虽如此——但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是能过来,但其实还有这样那样的状况—— “……?”

“好比那个……见到熟人一开聊就不知不觉煲起了粥之类、家里养的狗快没狗粮了要赶紧去买之类、需要往办公室交资料之类……” “主妇吗?”

理事官歪过了头。啊啊啊、我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总、总而言之,这件事不能被部长知道。 “不能被知道……你们是瞒着上司过来这里的吗?” “也不是……不,我们是悄悄来的。 “那可不行吧,为什么呢?” “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理事官大吃一惊。

“对、就是一不小心。嗯——那个、因为事态过于紧急我们一不小心就忘了联系领导。所以呢,也就是那啥,因为事态过于紧急……一不小心就忘了联系领导。 “为什么要说两遍?”

“再、再往下就是机密了所以不能说!总之麻烦你快叫一个你认识的谍报人员过来! 总觉得再这么说下去就要完蛋了!

“这也太乱来了。我们这边谍报人员的所在之处也都是机密,光凭您这样的说明……” “哎呀哎呀……真是没办法。 太宰叹了口气,探出身子。

“理事官大人,就由我代替这个笨嘴拙舌的废柴部下来说明吧。我们之所以要瞒着部长前来,实在是出于形势所迫。因为有迹象表明在公安内部、特别是部长身边存在炸弹犯人的内奸。 “你说什么?”

“因此我们便同内部检察官联手,为了锁定犯人、尤其是公安内部的内奸才会这样与您秘密会面。若是部长前来此处,内奸可能会察觉到状况而引爆炸弹,而我们必须要在那之前确定炸弹的位置。 理事官听了这番话脸色大变。

“这……这确实是相当重大的问题。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理事官边这样说边瞥了我一眼。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您,也是担心事情泄露。他虽是个不擅说谎之人,但这也都是为了保护机密。若您身处同一立场,会向日本警方表明自己的上级可能是内奸吗?” “确实……”理事官点了头。

“所幸,我们已在一定程度上锁定了炸弹的制造者。那是个以前曾在海外引发过大规模恐怖爆炸事件的人。这对于同全球恐怖分子为敌的贵国而言,也是国土安全方面的重要调查。因此我们想同贵国的谍报机关合作,共同将盘踞在组织内部的反政府分子一网打尽。不知可否得到您这边的协助呢?” “我明白了,我会协助你们的。 太宰………………你这家伙、太强了…… “我来带路吧。请走这边—— 理事官急忙起身,用手势催促我们道。

在理事官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大使馆地下一层的一个房间。那是一间个人用的事务所。 理事官神色紧张地说过“请稍等片刻”便留下我们离开了。

“希望你们不要太欺负我们的理事官大人啊,那可是个好人哦。要补充来说的话,他也就是个好人罢了。 终于,一名壮年男子从事务所走了出来。是个我们似乎曾见过的人。 “你是……那个在接待室看棒球的……你是美国的谍报员吗?”

那名男子,正是那个戴帽子的白人——那个一副去百无聊赖的样子在接待室看着棒球节目的壮年男子。 “虽然我的ID部门写的是事务所的清洁工呢~谍报员捏起胸前的工作卡给我们看。“然后呢?忙着找炸弹的两位来这里究竟有何贵干呢,武装侦探社?” .....我与太宰面面相觑。 “你知道了吗?”

“收集在这个国家所发生的事情就是我的工作。更何况异能组织从一大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就算在地球的


另一面消息也会传过来的。从你们迈进大使馆的那刻起我就开始监视你们了哦。 看来谍报组织的求知欲不只是存在于电影和小说的描写之中。

“我们正在寻找在城中安置了炸弹的家伙,是个曾在海外制造过类似爆炸事件的人。你们的资料中有这样的人吗?据他本人说似乎曾以‘日落般的白光和无法消退的火焰’杀死过百余人—— “啊……果然是那家伙吗。”谍报员摇了摇头。 “你有头绪吗?”

“说到无法消退的火焰和白光,那就是在炸药里掺铝粉的阿拉木塔吧。这是那家伙的资料。 谍报员从橱柜中取出了一沓资料。

“然徳基尔·阿拉木塔,有日本血统,是中东恐怖组织御用的炸弹商人。他在一年前来到日本,我们也一直在监视他。

“你没有告知过日本的公安吗?”我望着资料质问道。

“因为有些状况啦,我们希望能亲手抓住他。他在身为炸弹魔的同时,也是向恐怖分子同行出售炸弹的商人。要是能搞到他的客户名单,就能将反美主义者们一网打尽。 我翻看着资料。里面有阿拉木塔的面部照片与以前爆破的手法。

“简直是糟糕透顶的炸弹成分——我咬牙切齿。若是这种东西在横滨街头爆炸,死伤者就不止百余人了。 阿拉木塔的专长,是使用在泥浆炸弹中混合了铝粉的车辆炸弹。在乘用车中囤积数百公斤的炸药,通过手机等的信号远程引爆雷管。他将硝酸铵作为主要材料、使用AP炸药作为辅助剂。哪种材料都能便宜地大量入手进行精加工。

从资料中的成分来推断,爆炸中心半径二百米范围内的人都会因爆风当即死亡。即使不在这个距离内,爆风的巨大热量与溶解的铝之雨也会飞溅过来。

阿拉木塔之所以会在炸弹中使用铝粉,目的完全在于对人的伤害。铝即是助燃剂,也可放出白光燃烧、提升爆炸火焰的威力。同时它乘着爆风飞散,会化作温度高达六百度的高热飞沫去贯穿、灼烧被害者的身体。最后,金属铝是一种与水反应会生成可燃氢气的金属,也就是“遇水则燃”。因此在遇到救火所浇的水后会进一步连续爆炸,使救援工作难以进行。

“日落般的白光和无法消退的火焰”。正如字面一般,简直就是恶魔的炸弹。

若是在人口密集的地带爆炸,加上事发后的停电、事故等二次灾害,死伤者恐怕会超过千人吧。况且由车辆搭载运送的炸弹也很容积避开民警的监视潜入街头。 绝不能让这样的东西在横滨爆炸。 “现在阿拉木塔人在那里?”

“他在两天前甩掉了我同事的监视下落不明了。我们也正想他是不是要搞什么名堂呢—— 可恶、为了找到炸弹必须先从追踪阿拉木塔的下落开始吗。

不过,知道了敌人的姓名和来历也算是有进展。这个名为阿拉木塔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苍之使者” 但目前还不清楚阿拉木塔为何要威胁武装侦探社。若是出于对侦探社的怨恨,从侦探社以前解决过的事件入手,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于是呢?这份情报的报酬是什么呢,间谍先生?”太宰含笑着问道。

“不需要什么,即使是异国百姓,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几百人死去。为了正义,我会高高兴兴地把情报交出来的。

“我可不信哦。旁边的国木田君先不说,至少像我这种乖僻之人是不会相信的。 太宰笑着回复。确实,美国谍报部的任务也仅仅在于维护本国国民的安全与繁荣。 谍报员沉思了一阵后回答:

——若是抓到了阿拉木塔,不要送去公安,直接把他本人交给我们。我们想让他把他的客户一五一十地全交代出来。

“你说不要送去公安?”我拧紧了眉头。“若他是策划本次事件的犯人,与日本警方共通审问才是理所应当的吧?”


“关于这个啊国木田君,他们为了获取情报可是打算要拷问那个炸弹魔的哦,而且是用违反国际法的严酷..手段。要是和其他国家的警察机构联手,可就做不到那么过火的地步了。所以他们才想要暗地里把犯人抓到手。 “…………”

我看向面前的谍报员。谍报员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回答。也就是说不打算否认吗。

破坏法律、违背伦理的不仅是犯罪者。然而我身为一介百姓,即使去说教海外谍报机关的组织运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次的会面是非正式的,你没有把情报泄露给任何人。因此我们也没必要支付你任何报酬。走了、太宰——

我催促着太宰,转身走向门口。

“下次到前台自称‘菲尼莫尔运输’,我就会收到联系了。你们只花了那么一点功夫就能找到这里来,手法真是太精彩了。要是被侦探社炒了鱿鱼就来找我吧,我想把你们作为谍报员候补储备起来。 “他这么说耶。怎么办呢,国木田君?”

“我不打算去一个听说日本被设置了炸弹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地方就职。再见—— 我不等回答便离开了办公室。谍报员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和太宰为整理资料当中的信息,一度回到了侦探社。 距离日落的期限还有约两小时。

而在此期间内必须要找到炸弹魔阿拉木塔并让他供出安放炸弹的地点——就在这短短两小时内。 然而也是有好消息的。在我们联络侦探社的时候,听说有援军到了。 在听到消息的瞬间,我就确信了——确信炸弹能够被拆除。

“啊——哈、哈、哈~你们大家可真是不行啊,没我在的话连个像样的搜查都做不来呢! 回到侦探社事务所,便听到了如往常一样的高声大笑。 “乱步先生!九州的那起事件怎么样了?”

“那个啊,我看了一眼尸体就知道犯人和手法了,所以就三两下给它搞定然后回来啦~ 得意洋洋地边喝着饮料边回话的,是前辈侦探江户川乱步。

“我听说了哦国木田,你们好像正为了一颗小小的炸弹手忙脚乱着呢。带着一群不给力的后辈我也真是辛苦啊,拜你们所赐我都没来得及在九州游玩一下就立刻折回来了。人家可是超想吃温泉蛋的说—— “非常抱歉,但我们确实需要乱步先生的帮助。

“是的……这本应是靠我们自己解决的事件……但因力不能及而来请求乱步先生的一臂之力,真的是万分抱歉。

“真————是没办法啊~!不、是说你也不用那么怕啦国木田,要说的话也都是因为我太过有才犯的罪啊!谁让我的【超推力】是世界顶尖级的异能力呢,你们来依靠我也是没办法的啦! 他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拍着我的肩。

“没错,完全如您所说。”我深深地点了头。 “国……国木田君你没事吧?没在憋着吧?” 太宰从一旁胆战心惊地搭话问。

憋着?你在说什么呢太宰,这全都是如乱步先生所说的那样啊。 “太宰,快把资料给乱步先生。

“啊、是的!您好,我是新人太宰,请多指教~

“啊啊、我听说了。你就加油多找出些事件来吧,解决这边交给我就好。


乱步先生在接过资料时,视线停在了太宰身上。

“新人君,啊——那个,是叫太宰吧……你上一份工作是什么?” “什么?”

乱步先生的脸上隐去了表情,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般凝视着太宰。 “从学校毕业后没做过什么事,一直都在游手好闲罢了。

乱步先生没有回应太宰的答复,而是一直凝视着他。终于过了几秒后——

“是嘛,这就好。那你加油吧——”他这样说,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吧炸弹魔的资料摆开在桌上。 那是什么?

“喂太宰,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啦——是说那位乱步先生,他是什么样的异能力者呢?” 说来我还不曾对太宰说明过。

“乱步先生持有名为【超推理】的异能力。那是一种‘只要看到便会得知真相’的惊人能力。 “有那样的能力吗!?” 就连太宰似乎也吃了一惊。

“没错。民警和官员之中也有众多追随者,每每发生疑难事件乱步先生便会受到委托。他是支撑着这个侦探社的异能者。

“真是难以置信啊,那样的异能力——”太宰将信将疑。 “看着就明白了。

“国木田!用我的【超推理】来看穿那颗炸弹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吧?”

“是的。已经没时间了,炸弹的所在之处是最优先的。只要知道了这点我们便会去排除它。 “那个阿拉木塔君在什么地方不用查也没关系吗?” “比起其他首先要查明炸弹。

“甚好!啊、哈、哈~真对不住啊,我一登场你们就再没有机会出风头啦!太宰,拿一下那副眼镜。 他戴上了太宰递过的黑框眼镜。使用那副眼镜据说是乱步先生异能力发动的标志。 乱步先生眯起了眼。

那视线化作了贯穿森罗万象的光辉,思考则化为了来自神座的神谕。 ——【超推理】

“……………………………………………………………我明白了。 乱步先生放下眼镜说道。 “哎哎、真的吗?”

太宰在乱步先生身后吞着口水,似乎颇有兴趣地探出身来。 “地图。

乱步先生用手指了一下,我从书架上拿出横滨附近的大开本地图,放在桌上铺开。 能够杀伤百余人的恶魔的兵器,将它制造出来的是身为恐慌与哀嚎的使者的职业炸弹魔。 究竟——他会选择怎样一个邪恶的设置地点呢。

车站、大型医院、学府,或是高层建筑、政府机构、购物中心。最糟糕的可能性一个接一个从我脑中闪过。 “炸弹的所在之处——

乱步先生的手指落在地图上。我咽下了口水。 “就是这里,渔具店。

…………………………啊? 渔具店?

是我听错了吗?还是说那是什么重要的秘密设施、或者放有危险物品的店吗?


“……是嘛,原来如此。 隔了一小阵,太宰喃喃自语地说。

“是啊、就是这样啊!乱步先生的能力是货真价实的呢!嗯、要设置炸弹的话除了这家渔具店再没有其他地方了!好了国木田君,快去吧! “是不是被我厉害得感动了啊,新人君?”

“是的!太厉害了,乱步先生毫无疑问是百年不遇的名侦探啊!真的太棒了,我能来侦探社真是太好啦!那就快走吧——你还发什么呆呢国木田君、现在出发到日落前还赶得上! “喂……太宰、可是—— “我会边走边跟你说明的!快点! “加油哦!

我被太宰拽着袖子,有些勉强地将侦探社抛在了身后。

我乘上公用车,直奔渔具店。若是太宰握住方向盘车就会化作杀人凶器,因此就由我来开车。 “给我说明一下太宰,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边开车边问坐在副驾驶侧的太宰。 “我当然会说明啦,不过国木田君应该不是在怀疑乱步先生的推理吧?”

“啊,乱步先生的推理不会有错。炸弹就在渔具店里。但你会信服的理由是什么呢?”

乱步先生的异能力是“看穿真相的能力”而且还从不曾有过未能发挥效果的状况。但太宰那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却令我有些在意。 “只要看地图就一目了然啦。

太宰这样提醒到,于是我唤醒了脑中的记忆。在渔具店的四周只有道路、企业设施和小商店。虽然不是说爆炸的损失会小,但要作为国际炸弹魔所选的目标则略乏凶残。 “别再试探我了,除此之外要思考的问题还有很多。快点说结论吧。

“虽然我看了资料也有考虑过,炸弹魔阿拉木塔在世界各国都制造过大规模爆炸事件吧。但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搞两次爆炸。如果在风景名胜就选高级宾馆、军事基地就选通讯处、高层建筑就选制支撑地基的支柱。他选择的通常都是能对目标造成最大破坏的地点。然而他这次所瞄准的是什么呢?” “别卖关子了,快说结论。

“阿拉木塔的目标——是石油保管设施啊。 我的头就像被铁锤狠敲了般地一震。 是横滨的——石油联合工厂! .............是这样啊,为什么我没注意到呢。

横滨作为日本屈指可数的港湾城市,是通过海运进行燃料运输的一大据点。沿岸有大片保管石油和天然气的广阔用地,为支持关东一带的产业,每日每夜都会输入巨大量的燃料并加以保管。

而且在联合工厂四周,有众多以石油为原料的化学、钢铁和石油精炼工厂,它们的产品也支持着日本国内的主要产业。

若是联合工厂周边发生爆炸造成油气罐起火,爆炸的火焰定会延烧覆盖整个港湾。而且恐怕多日都难以扑灭,会成为国内历史上最恶劣的工业火灾。石油化学类的火灾靠水是难以熄灭的,损害也将持续很久。不仅会危害人命,国内经济所受到的冲击也是无法衡量的。

“原来如此。那是因为乱步先生的推理完全正确你才那么感慨的吗?” “不是啦。 什么?

“我会感叹既不是因为瞄准石油保管设施这手法的新颖,也不是因为乱步先生的异能力。 “那是什么?”

“嘿嘿——我最吃惊的就是,乱步先生的那并不是异能力这件事啊 ................——啊?


“你说什么呢?别胡扯了,没有异能力怎么可能做到那样的事情啊!

“所以才超厉害的啊!其实我呢,在乱步先生推理的时候一直有从后面悄悄捏着他的头发哦。 “什么?”

的确太宰一直都在乱步先生身后。但究竟是什么时候——

“正如你所知,我是个只要碰触就可以阻碍对方使用异能力的反异能者。只要被我碰到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怎样强力的异能者都发挥不了能力。也就是说—— 乱步先生的【超推理】,并不是异能力? “那么——

“那是推理啦。就是凭借凡人之身以观察和推理为基础,在一瞬间导出理论性的结论。横滨的地图、阿拉..木塔的资料、还有关于火灾的知识。将手头的资料相互结合、在一瞬间推出结论。简直就像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不、名侦探大显身手应该是在所有事件结束后、是在书的末尾。那么既没去现场又没见到嫌疑人、只瞧了一眼资料就看穿了炸弹所在之处的乱步先生,就是世俗的名侦探根本无法比拟、拥有着令人生畏的推理力与观察力了。 那是推理?

既非异能也非超常现象,仅仅是思考的产物?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究竟要怎样——

“我感叹的就是这里啦。如果是异能力者那么这就只是个现象,我会感慨却不会觉得惊奇。但乱步先生那却是运用了任何人都具备的思考能力的结果。阿拉木塔甩开美国谍报人员的监视隐匿了踪迹是在两天前,那么他就没时间搞到进入石油设施中枢的许可证、或是伪装成内部人员。最简单的手段就是用现金租一辆车,将炸弹堆在车上停到石油设施附近的停车场里。如果炸弹的有效杀伤范围是二百米,就可以锁定在这范围内有油罐的店铺。而在沿海地带符合上述条件的就是—— “就是刚才说的那家渔具店了?”

“对。虽然也有其他的像风向、隐蔽性等因素啦。不、是说只是把手上的资料轻轻一瞥就看穿了一切,实在是相当了得的推理力和观察力!而且他还自认为是用了异能力,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我也必须要加油呢。

我渐渐理解了太宰的感慨。确实,无论何等神灵附体般的能力,若是异能便无非只是一种现象。但那如果是他本人的推理能力就另当别论了。乱步先生解决过的事件可不止十件二十件,而在所有事件当中他都仅仅看了一眼便凭借少量的信息在一瞬间将其看破,真是难以置信的丰功伟业。

超越了异能者的非异能者。真可谓全日本——不、应该说是全世界都罕有的出神入化之技。 不过话虽如此——

我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太宰。

“我头一次见到你对他人的实力感到惊奇啊。

“哎,是吗?我经常会吃惊啊。之前吃文蛤的时候把筷子伸过去却发现它还活着,那真是惊得我舌桥不下——

“不。我是觉得你能把别人的一切都看穿了。

尽管总是做出那种卖傻的怪异举止,太宰的所作所为中却有着一种看透了世间的感觉。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太宰的所有感情都像是捏造之物。在这个男人不拘世俗的作风之下,莫非其实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看穿了吗?

“的确,国木田君的话我大体都能明白啦,所以大概也不会吃惊了。因为国木田君是个比你自己所认为的更加单纯的人呢。 “你说什么!

“这个反应也相当耿直嘛。不错不错~而且我也预想到了在这之后你会悄悄烦恼‘我很单纯吗’这个问题,这也非常的不错。 “你这混账——


虽然想反驳什么,但又觉得无论反驳什么都会被说“和我想的一样”而觉得很讨厌。 “那样的话,我总有一天要让你吓一大跳。我要用我的实力颠覆掉你的预测。 “那真是让人期待啊~要是能让我吃惊的话就请你喝酒哦。 “你说的啊,可别忘了。

“不会忘的啦,因为无论谁胜谁负对我都没损失嘛。能看到渔具店了。 我降低车速,将车停在了能看到渔具店的侧路上。

我下了车,看向渔具店。距离日落的时限还有一小时多。只要不节外生枝,应该就不会赶不上拆除炸弹。 “有那辆车的头绪吗?”

“很简单啦,只要去找稍大些的单厢式两用车型、为了隐藏内部而用了烟色玻璃的车就行了。

我把公用车停在稍远一些的位置,边保持警戒边向前进。因为也不能排除为守护炸弹而留守了武装人员的可能性。

渔具店似乎恰逢休息日,能容纳十几辆车的停车场中只有寥寥几辆。停车场内没有人影,笼罩在西侧斜面的阴影之下,场内各处都有些微暗。

转过头去,大片的石油保管罐就屹立在那里,一直延伸到海湾。最近处的油罐离这里只有百米左右。若是炸弹在停车场爆炸,烈火应该很轻易就能延伸过去了啊。 “国木田君,你看那辆车。

我向太宰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那边停着一辆白色的小型商用车。上面写着以“WA”开头的租用车识别序号。即使从远处也能看到用的是烟色玻璃。而且里面明明没有人在的迹象,橡胶车轮却比其他车辆凹陷得更厉害。那便是内部堆放了数百公斤货物的证据。

我在记事本的纸上写下了“无线电波干扰器”撕下来灌入意念。手帐的纸张立刻化作携带型的电波干扰器。 “太宰,你留心着陷阱,把这个放到那辆车的边上。我去调查四周。

电波干扰器的外形就像一部手机,但这个装置却能干扰无限周波数域、使周围的无线设备无法进行电波通讯。其有效半径在五米上下。只要把它放在炸弹旁,便可阻止犯人对炸弹进行远程起爆。 我举着手枪,一边在停车场四周搜寻敌人。

尽管我警戒着敌人的阻挠,附近却没有伏击或狙击的气息。而相对的,我发现了藏在草木之中的摄像机。一台与荒废医院所找到的是同型号,另一台则是更小的无线型号。看来炸弹设置在这里是没错了。 我突然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那是什么?

在道路另一侧,有些人正聚集在那里。十几个人似乎正远远围观着中间的什么东西。他们脸上不安的表情唤起了我不好的预感。

我藏起手枪靠近人群、喊着话拨开人堆,看向让他们聚集起来的原因。 我止住了呼吸。

那里有一样不该存在于此的东西。

是阿拉木塔的尸体 ........

“国木田君,电波干扰器放好了哦。接下来做什么—— 越过人群的肩头向我说话的太宰,看到这情景也哑然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会死在这里。

我靠近观察尸体的状况。没有尸斑,下巴没有死后僵硬。腋下还保持着人类肌肤的温度。很明显,他是刚


刚被杀的,就在我们到达这里之前一点点。

除此之外,尸体没有外伤。从外部看不到任何能成为死因的异常。相对的,他的皮肤各处都浮现着斑点似的黑色文字。

是数字“00。在身体上刻印着无数的数字。到底是什么?会是纹身吗,还是——

“国木田君,军警的特殊炸弹处理班据说马上就要到了。这里就交给专家,我们先离开吧。”太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明白了。

我也调查了阿拉木塔的所持物品,但只有零钱和伪造的驾照,并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东西。 在谜题尚留的状态下,我和太宰推开愈发聚集的围观人群,将现场抛在了身后。

我一边开着公用车一边思考。

为什么阿拉木塔非要被杀不可呢?为了灭口吗?但究竟是怎样——

“国木田君,思考问题固然重要,但开车也别走神哦。”副驾驶座上的太宰说。 “我知道。”我握着方向盘回答。 来整理一下情况吧。

从表面上看,共有两起事件。横滨旅行者失踪事件,以及炸弹事件。实行犯各有其人,司机和阿拉木塔。到这里为止是很明确的。

然而这两起事件却有着隐藏的目的。那就是针对侦探社的丑闻攻击。将侦探社工作失败造成伤亡瞬间的录像公之于众。这个目的与司机、恐怕与阿拉木塔都并无关联。这是操纵着他们的幕后黑手所想出的策略。 幕后黑手名为“苍之使者”

“苍之使者”操纵了司机还有阿拉木塔,将他们变成实行犯。自己不去犯任何罪、让实行犯看上去都是自发引起各个事件,由此实现针对侦探社的攻击。

然而想要打击这个幕后黑手却是困难之至的。因为幕后黑手几乎未向实行犯下达任何指示,而是任由他们自发进行犯罪。司机和炸弹魔犯下罪行时都是在自己的地盘、遵循自己的方法行事。说不定他们甚至都不曾意识到自己是被操纵着的。

若不击溃幕后黑手,迟早还会发生第三起攻击。而下一次侦探社恐怕就要被打垮了。但是,在这种线索少而又少的状况下,能够找到“苍之使者”吗。 另外我还有一个担心。

对“苍之使者”究竟要以何问罪呢?

身为幕后黑手的“苍之使者”所犯下的罪只有盗摄和恐吓,并没有实施绑架和爆炸。他令实行犯们自发去做了那些事,要作为杀人和绑架的教唆犯立案也是极其困难的。应该期待他不小心留下了什么指使犯罪的证据吗?但是——

这时我接到了手机,是社长打来的。我将车靠在路边停下,按了接听键。 “国木田吗。军警方面的协助者来了联络,听闻那司机——已死去了 ....什么——!?

“可是,那家伙不是乘着军警的运输机在空中——

“正是。那人在运输机上受问时突然感到痛苦,不久便丧命了。死因虽尚不明确,但听闻他全身浮现出00的黑色印记——你们先回侦探社,需要调查详情。 我挂掉电话,无数问号从脑中席卷而过。

这样一来通向“苍之使者”的道路就完全断线了。传授给司机内脏走私方法的人是寻找幕后黑手的唯一线索,却也因司机的死变得无法追踪了。

敌人就像是已经对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总是早于搜查前半步行动。在我们到达现场之前阿拉木塔被杀,


而作为最后的线索的司机也被除掉了。

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那对侦探社的搜查了如指掌、能了解每一步行动的人物—— 能随时干涉现场、暗中操控事态的人物—— “国木田君,你表情好可怕啊,没事吧?” 我无暇回应隔壁太宰的搭话。

敌人是怎样获取到内部信息的呢?怎样做到先于侦探社行动的呢? 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思考被打断了。是六藏少年打来的。 “哟眼睛仔,现在方便吗?” “什么事?”

“那个……你让我查的邮件发件人已经追踪到了哦。 “什么!

还有这一手。发来恐吓信的人自称“苍之使者”,并要求对绑架和炸弹事件进行调查。只要能找到那送信人——

“从结论来说的话,两封邮件都是从同一台电脑发出的。虽然设防设得很严,但终于还是想办法突破啦。然后呢——

“国木田君,是谁来的电话啊?” 副驾驶座上的太宰发问,我抬手阻止了他。 “你接着说。

“是说啊,我也只被你拜托了追踪邮件,至于原因说明就不在委托范围内了。所以关于这个结果呢,你就算问我我也只会头疼而已。我希望你了解了这点再来听——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知道了啦,那我说了哦。那个啊——

“邮件的发送源,是侦探社——从那个叫太宰的新人的电脑发出来的。

————————————————————————————他说什么? 大脑僵住了,思考一片空白。

不可能。一定是什么陷阱。太宰一直都和我一起行动、一直跟着我在搜查—— ——那对侦探社的搜查了如指掌、能了解每一步行动的人物。 ——能随时干涉现场、暗中操控事态的人物。 “我之后打给你。 我挂掉了电话。

“是什么内容啊?听国木田君的语气,是六藏少年吧?” “你先闭嘴—— 思考乱成了一团。

太宰。太宰治。突然冒出来的侦探社的新人。 太宰出现后不久,一连串事件便发生了。

——我还托付了军警谍报机构的友人相助,结果也干净得可怕。 ——就像是有何人将他的过去从头到尾全部抹除了一样。

在荒废医院救出被绑架的受害者时,是太宰碰了那个机关造成毒气喷出。 然而在被公开的影像中,却没拍到任何太宰的身影。 ——那家伙,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躲过了偷拍呢?

狡猾而慎重的“苍之使者”。绝不会弄脏自己的手的幕后指示者。


伶俐的思考能力。足以骗过大使馆人员的演技。器官走私的相关知识。 我发动了停下的车,再次将车开起来。 “太宰。 “什么?”

“要稍微——绕个远路。

我转动方向盘,驶进了山道。 那是一条无人经过的寂寥的道路。

我开车前行,进入了一座在山间被丢弃的废仓库。 “这是什么地方?”太宰看着仓库问道。

“是以前工作时用过的仓库。曾经是工业材料保管仓库,但随着海外转移被废掉了。如今谁也不会靠近这里,对秘密谈话而言再合适不过了。

“嗯~那还真是叫人开心啊。”太宰不太走心地回答。 我将车开进仓库后停下了。

仓库四面都被墙壁包围,不用担心被人监视。若有援军到来听声音也能够察觉。 “下去——

太宰一言不发地下了车。我在下车前打开了自动手枪的弹匣,确认了子弹。 我打开记事本,写下了文字。之后下了车。

“好安静的地方啊,确实很适合用来进行秘密谈话呢。那么在这里要说什么——

我对着太宰举起了枪。

“……这把枪是什么?” “你猜猜吧。

“等一下啊国木田君、我一直以为你讨厌这种玩笑呢—— “啊,我是讨厌。如果是玩笑的话。

——你是在刚才那通电话里被人说什么了吧?不管说了什么,那一定都是误会。你告诉我都说了些什么内容,我一定会解释到你让明白这是误会为止的。

“但愿如此。我保持着手指扣在扳机上的力度,问道:“最开始在荒废医院里、被害者们被毒气杀死时……你巧妙地避开了被监视录像拍下面孔,是为什么呢?”

“你问那个?”太宰摆出一副困扰的表情。“因为走进那间屋子时我就偶然看到监视器的位置了啊。然后紧接着就发现了绑架的被害者,没来得及告诉你所以就说晚了一步啊。关于这件事我也觉得挺不好—— “是吗?你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监视器的位置还有目的吗?”我继续问。“第二,要找出炸弹的犯人应该去大使馆是你提出来的吧。你是怎么立刻想到的?你真的不是早就知道阿拉木塔的事情吗?” “讨厌啦,你是认真的吗?越是被称赞机敏就越值得怀疑这样的道理应该是没有的吧,我被怀疑就是因为这些吗?”

“器官走私集团的知识是从哪里知道的?” “那个啊……都说了,是在酒馆……”

“你撒谎也撒得再认真点吧。你遇到异能特务科的种田老师真的是偶然吗?” “等……等一下啦!能先把枪放下吗?放下的话我就说——

“为什么‘苍之使者’的邮件会从你的电脑上发出来啊!?快回答我!”我拉开了枪的击锤大喊道。 听到我的喊声,太宰脸上退去了表情。


“原来如此。六藏少年的电话说的就是这个吗?就他的年龄来说真是了不起的手腕啊……他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侦探的。

太宰的声音平淡而不含感情——没有任何感情。

现在想来太宰确实有着作为一个人而言深不见底的地方。一面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夸张的怪人,另一面又是能将人俘获的理性与谋略的化身。

而谁又能保证,就像他在大使馆所展现出公安刑警人格的超群演技那样,至今为止我所看到的太宰的人格并非也只是一手出色的演技呢?

“现在立刻说出能让我接受的解释,否则我就开枪了。

“国木田君你是开不了枪的。”太宰摇了摇头。“你是个认真的理想主义者。解开所有的谜团、让犯人吐出自白后将其逮捕,由司法做出裁决才是你的理想。你不可能在真相尚未明了之时,在这种地方开枪杀死嫌疑犯的。

“对于‘苍之使者’,司法是无计可施的。”我很清楚对于一个既未绑架又未杀人、甚至不曾教唆的犯人求刑会是怎样的。“我会开枪。若这便是应当之所为。

——而若此人的灵魂存在邪恶、奸险之兆,到了那时,便由你来裁决。 社长这样说过。

——“当为应当之所为”

“国木田君,即便我就是‘苍之使者’、且对你而言的理想就是将‘苍之使者’迅速射杀——就算这样,你依然不会对我开枪。

太宰的眼中寄宿着一丝冷酷的光芒。 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拥有透彻理性的怪人。

“回忆一下吧。被杀害的阿拉木塔身上只有些零钱和伪造的驾照,那么起爆开关又在哪里呢?” ...........那是通过无线信号引爆炸弹的装置。

“在暗中操控着阿拉木塔的幕后黑手——他的手中。

“没错。那么如果幕后黑手掌握了侦探社的行动会怎样呢?知道了侦探社已经找到炸弹的所在之处又会怎样呢?你不觉得幕后黑手会转移炸弹、或者引爆另外准备的炸弹吗?” 不知何时太宰的右手伸进了大衣口袋。

即使他在衣服口袋中攥着什么,我这边也无法确认。 他是想说,还有其他的炸弹吗。 然后他现在就可以按下那起爆的按钮。 所以才说我不会对他开枪。

——太天真了。

“我已经预料到你的想法了。看这个—— 我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放在地面上。 ..

“这是在刚才的爆炸现场也用过的无线干扰器。在我周围五米范围内,所有一切无线通讯器的功能都会受到妨碍。远程起爆开关也不例外。 太宰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继续用枪口对着太宰,将手伸进太宰的手插入的衣袋里。我摸到了那样东西,将它拿了出来。 是钢笔,以及苍蓝色的布。

“真遗憾,没能骗过你呢。那只是一支普通的钢笔而已。”太宰微微笑了。 那的确是太宰在大使馆曾经拿出来过的,据说十分珍爱的钢笔。 “若是一般人也就信了,但这还不足以骗过熟知你这套手法的搭档。

我转开钢笔的笔帽,摘掉前端的笔头。里面并不是本应有的墨水芯,而是露出了带着细长电线的电子装置。


是一个小型无线机。 “这就是起爆开关吗?”

“……不愧是国木田君。没想到连这点也被你看穿了,真是精彩啊。 太宰浮现出了无机质的笑容。 “果然有你做搭档真是太棒了。 我的感情因太宰的话语而沸腾了。 “烦死了!

我偏离瞄准开了一枪。

子弹打在了太宰脚下的地面上。然而太宰却全然不为之所动。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策划出那种事件来威胁侦探社!为什么要杀害失踪者、设置炸弹!?你明明……你明明——

明明那么有才干。

作为搭档甚至都无可挑剔。

“这是最后的警告,把一切都说出来。否则我就开枪了—— 太宰究竟是什么人。

“苍之使者”究竟是什么人。

自己不出手,而是令犯罪者犯下罪行,再将其杀死。不惜将被害者也被卷入其中。 杀死犯罪者——

——那么便渴求吧,那理想之世界。

——并非借助神之手,而是经由不完美之吾等那浸染鲜血之手。 不会吧。

我看向手中苍蓝色的布。那是从太宰的衣兜里夺过来的东西。 ——我听说因爆炸威力甚大,‘苍王’的遗骸也完全没有找到。 ——他会不会是诈死逃走,如今也躲藏在何处呢。 苍王的身世已经查明了。他原本是一名精英官员。

想要改变容貌和身世,若去委托那方面的专业人士也不是不可能做到。 伪造出足以骗过军警现场解析班的死亡,或许也是可能的。

——我让事务那边查了太宰的过去,但什么都未找到,全然是一片空白。 太宰的话,或许也是可能的。

“你就是——你就是、那个‘苍王’吗?是为了报复我和侦探社而下了这么一大盘棋吗!?” “开枪吧—— ...

太宰的脸上此时此刻也浮现着超脱的笑容。那当中充满了安宁。

“是你赢了,国木田君。开枪吧。你应该也是这么被命令的。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啊,而且你也有这个资格。 “资格是什么啊!

“是你的话开枪打我也可以 ...........

不对。我想做的不是这样的事情。必须要从太宰那里、从他口中听到真相。 ——而若此人的灵魂存在邪恶、奸险之兆。 不对。要看清真相。 ——便由你来裁决。

是你的话开枪打我也可以、是吗?


这样啊。

是这么一回事啊—— .......

“我知道了。

我举起枪,将准星对向太宰的眉心。

我夹紧双臂、闭上一只眼、锁定了目标。从这个距离不可能会打偏。 “我要开枪了太宰,真的要开枪了。你至少在最后露出一些狼狈相吧。 但我的话语也未能动摇太宰脸上平和的笑容。 “开枪吧。 太宰这样说。

已经无需踌躇了。

我弯下了扣在扳机上的食指。 子弹从枪口中射出。

子弹割裂了空气笔直向前, 命中了那眉心。

太宰的头像被弹了一下似的后仰过去。 在那冲力之下太宰向后仰过身, 受到冲击的身体浮在空中,然后—— 倒下了。

我放下了枪。枪口中飘出了淡淡的白色硝烟。 没有射偏,子弹击中了太宰的头部正中。 从这个距离不可能会打偏。

我将枪重新上回保险,确认不会走火后放回了怀中。

我用尽力气折断了从太宰手中夺过的钢笔型起爆开关。在我的手中,那装置被拉开、扭曲、折断,停止了运作。

必须要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行动。我向停着的车走去。

我刚走了几步,身上的手机就响了。因为我走出了放在地上的无线干扰器的有效范围,通讯功能又复活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手机的来电显示,是侦探社打来的。 “喂。

电话对面是与谢野医生。

“国木田吗?出大事了!那名叫‘苍之使者’的蠢货又发来下一封恐吓信了!我给你发过去,赶快行动! “可是刚才——

电话被切到了邮件接收模式,通话中断了。

我从手机上点出了邮件显示。收到的邮件中写着以下内容。 谨启

请恕鄙人第三次对贵社提出委托。

鄙人已向本日当前航行中的客机JA815S发出了可使引擎及操纵杆瘫痪之干扰信号。 望各位能排除此装置,确保乘客安全。


以上恳请各位谅解。 敬具

苍之使者

“竟然……是飞机?”

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第三次恐吓。

比起绑架和爆炸,要阻止针对飞机的袭击简直难上加难。冲上在空中高速行驶的客机拆除陷阱是不可能的,要那么做就需要军用战斗机。不、即使派出军队,倘若客机上有反入侵对策也就毫无办法了。 引擎和操纵杆失灵,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航行中的客机即使动力停止也会因升力而在短时间内持续航行。然而在此过程中若无法操纵就难以避免高度过低,最终还是会坠机。无法左右掌舵的话,即使在相对安全的海上降落也十分困难。如果撞在地面上,除非发生了宇宙开辟以来的最大奇迹,旅客定会全部身亡。 这是注定无法避免的第三次威胁。 而要避免的方法只有一个。

我看向太宰。

太宰仰面躺到,闭着眼睛。 之后我向仰躺着的太宰走过去。

“你还要装死装到什么时候啊、快起来干活! 我踹了太宰一脚。

“哎~?人家还想再睡一下的说—— 太宰撅起了嘴。

“是下一场危机嘛?”

“啊。真凶发来了恐吓说要让飞机坠毁。如果你不是这恐吓的幕后黑手就来帮忙—— “我就知道国木田君的话一定会用那个来开枪的~”太宰躺在那里笑了。 ..“你这家伙还是这副德行。搞计谋无所谓,但别演些没必要的戏把我卷进去。 我把刚才用过的手枪对着太宰扔了过去。 太宰抓住了手枪。

手枪在太宰的手中变回了记事本的纸张 ...............

“可你为何会知道?社长交付给我的是一把外形几乎完全一样的枪。你就不觉得我会用真枪打你吗?” “那当然是出于信任啦。如此谨慎的国木田君是不会突然掏出真货来吓唬人的嘛。 “从你嘴里说出来,都要弄脏信任这词了。

我用来射击太宰的手枪,是通过【独步吟客】造出来的记事本的纸张。

因为子弹也同样是由异能生成的,在命中太宰身体的一瞬间,便会因异能无效化的发动而消失。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 “从你的话里。

太宰一定不会发自内心地说“是你的话开枪打我也可以”。我在与太宰共事的过程中学到的,就是一旦太宰嘴里冒出这种做作的台词,十有八九就是在作弄对方这件事了。而这次的状况,太宰想着“这样就能死掉


啦”而暗自开心才是正确的。这是个异常皆为正常、而正常皆为异常的男人。 “还有一点。这支钢笔不是起爆开关,而是窃听器吧?” ...“真是明察。”太宰用手指着我笑了。

光徒有虚表是无法坚持从事侦探工作的。这到底是不是起爆开关,近看的话怎么也能看出来。 而太宰就是为了让窃听器失去效力而演了这么一出戏。 因为他料到我会拿出无线干扰器使窃听器机能停止。 “什么时候被掉包了?”

“在渔具店那边,我们不是推开了来看尸体的围观群众吗?就是那时候被一个人换掉的。真是的,那可真的是我超喜欢的钢笔啊,我一定要让他赔。虽说难用得要死要活吧—— “那个时候,犯人掉包窃听器时也准备了苍蓝色的旗子吗?” 从这手准备来看,敌人是打算把太宰塑造成真正的犯人。 不过,他真是找错对手了。

“既然是你,就不可能明知敌人来与自己接触了,只是擦肩而过就完事了吧?”

“那当然,不如说我一直装成幕后黑手就是为了那个瞬间哦。我瞄准他为了放窃听器而来接触我的那一刻,反过来给他装了个坐标发信器。想赢过我还早了两千年呢~ 太宰是看穿了对方的所有阴谋才大胆做出了这样的计划。

“苍之使者”是那种绝不会脏自己的手、必定会安排实行犯的犯罪分子。绑架和爆炸都是全权交给实行犯,为了自己不被怀疑而做好了周密的计划。

既然如此,那么“苍之使者”这个角色本身会不会也是交付于人的呢? 太宰是这样认为的。

“我最开始注意到的是在荒废医院的监牢里喷出毒气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并没有碰到电子界面哦。然.........而毒气却喷出来了,这就说明犯人在监视着我们的状况,为了让这毒气看起来像是因为我而喷出来的才远程操作了机关。敌人为何要这么做呢?我的嫌疑从那里就开始了。所以要理解状况也就不需要多少时间啦。 敌人的目标是伪造真凶 ....

身世不详的新人便是最适合担当真凶的人选。 然而太宰却不曾做出过任何阻碍那企图的措施。

“这个敌人不会登上任何舞台。能锁定敌人的证据、还有追踪他的大好机会都被彻底摧毁了。不过就算是这样的敌人,也会有一瞬间不得不与外部接触。那便是创造提线木偶的时候。只有像司机和炸弹魔那样的实行犯,才能在一瞬间得到与真凶接触的机会。于是为了抓住敌人的尾巴,就只能自己化身为实行犯。要是国木田君没能察觉真相的话,我可就要被当做真凶投入大牢了呢。

然后太宰便顺势装作中了敌人的诡计一直演戏,极其自然地令窃听器失去了效力。而在幕后黑手看来,眼下窃听器停止运作的这点一定也是他计划之内的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仅有的脱离监视的短暂时间。

为了引出那一瞬间的大意,不对我说明真相、而是故意让我去怀疑自己。 我再次发出了感叹。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敌人是连身经百战的炸弹魔都能操控掌中的智谋的化身。面对这种敌人,即使要看穿他打算嫁祸自己的企图也需要想当的观察力。

而太宰却将其融入了自己的策略,作为把对方拖出来的武器反杀了一手。

“那么,装了窃听器的敌人现在估计正笑得停不下来吧。按照他的计划我受到怀疑、并且被自己人就地正法了。然后这一瞬间便是敌人出下一手的绝佳时机。 我点了头。在这一刻利用飞机进行恐吓,恐怕并非偶然。

敌人通过窃听器听到我在怀疑太宰的那番对话时,应该就已确信了太宰会被我处决。也就是说他的这种确信基本上是正确的。 ...


之后,他看准太宰倒下的那一刻发来了第三次恐吓。

“对侦探社来说这可是最糟糕的时机啊。跳上空中行驶的飞机拆除陷阱简直不可能做到,而按理说写了那封恐吓信的我又在刚刚被国木田君开枪打死了,简直是走投无路全盘皆输。侦探社已经完蛋啦。 没错。按照敌人原本的计划,应该会变成那样子。 ——若不是敌人偏偏选中了太宰的话。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追踪你设置的坐标发信器,直接突击敌人的大本营! “那就去让他们大吃一惊吧。”太宰站了起来。

我们将窃听器和无线干扰器留在废仓库内,乘上车开始转移。

太宰启动了携带式的发信器追踪终端。发信器停在了离我们不是很远的山腰附近。我打算拜托侦探社收集那里的情况。若是敌人的根据地,也不能排除那是某种防御设施的可能性。 但在那之前侦探社就来了联络,说是“和飞机取得联系了”

据说他们在确认旅客的随身物品时,偶然找到了能进行通信的视频通讯装置。 通讯装置的影像传送过来,里面映出了乘客席的画面。

“我……我是、坐在飞机上、的人。刚才拿着这个的妈妈觉得不舒服……所以我就、代替她来说话。飞机的、高度,一点一点的、在降低——有好多人、都在又哭,又叫……” “可恶!

对着镜头在说话的,是一名不知有没有十岁的幼小少女。 在摇晃的机舱内,那面对摄像说着话的面孔已经泣不成声。

“机长、在广播里说,让大家都坐下……但是大家都不听,还有的人在闹……” “这里是地面上,能听到吗?我知道你们很难受,但麻烦告诉我飞机的状况! “飞机正、越来越低……听说引擎不动了,也不能操纵……”

少女的面孔因恐惧而扭曲了,但她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身处的状况和所应采取的行动,所以才拼命想把状况传达我们。

“能听得见吗?大家都在说……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我好害怕……妈妈她一动也不动,也不和我说话……求求你了,请你、救救我们……”

“小妹妹,能听到吗?”太宰接过视频说:“我们是飞机方面的专家哦。只要我们知道了状况就已经没关系了,我们一定会把飞机修好的。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 “千……千世。

“小千世啊,你已经不用担心了哦。你身上带着什么零食吗?” “有一块……妈妈给我的糖。 “喂、太宰——

“好啦好啦。……小千世啊,你现在舔一下那块糖,要好好地品味哦。然后呢,就拿着你现在说话的这个机器,走到机长叔叔的屋子里去吧。知道机长叔叔的屋子在哪里吗?” 少女抹着泪点了点头。

“进去那里的话,就不会有人大吼大叫了哦。所以不要紧,妈妈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不能、一个人去……妈妈,还在这里——

“妈妈不会有事啦,机长叔叔一定会想办法的。你找到机长叔叔,然后把这个机器交给他,好吗?” 少女颤抖着蹲了一阵,但终于还是拿出糖果站了起来,走向了机长室。 我用力捏紧了车的方向盘。

“我是飞机815S航班的机长。现在与控制处的通讯及引擎都已停止,正处于惯性飞行状态。对面是谁?”


机长接过了通讯。那是一张已过不惑之年的驾驶员干练的面孔。 我对着通讯器回答:

“我们是武装侦探社。因军警部门来不及对应,所以由了解状况的我们来解决。飞机的状态如何?” “武装侦探社?——是那家害失踪者们被毒气毒死的侦探社吗?你们没问题吧,万一—— “不好意思,但了解全部状况的就只有我们。军警从掌握情况到构建起指挥系统就需要数小时。 “我们可等不了几个小时啊!现在机内几乎所有电子仪器都停止了,别说加速、连转向都做不到。根据计算还有一小时就要与地面相撞了!

“请听我说,这是一起人为破坏事件。飞机上有没有奇怪的装置或者被破坏的痕迹呢?”

“……副驾驶在行李室发现了一个大铁箱。经确认它好像是和机内的线路连在一起,但铁箱本身被焊接在机舱里,用我们手上的工具没办法破坏或拆除它。 原来如此。恐怕就是那个装置在干扰着机内系统吧。

犯人入侵了机库中的一架客机,在里面焊上了能让客机的操作系统在短时间内瘫痪的装置。等飞机起飞后远程启动装置,通过其使飞机丧失飞行能力。

我的确记得有在资料上看到过,说旧国防军在开发破坏敌方航空机飞行能力的装置——但因需事前将其装入飞机才可使用而中止了。但这次的状况与之很相似。

如果现在客机上的装置是同样型号的东西,那么就应该是通过从地面上发送信号进行干涉的。也就是说,只要切断地面上的控制器,就很有可能恢复飞机的操作系统。

“机长,我们接下来要去排除让客机操作系统瘫痪的根源。麻烦你提前准备好,一旦接到联络就立刻调回飞机高度。

“了解了。但如果太贴近地面就来不及调整高度了,麻烦你们尽快——我这边有四百多名乘客,而且根据计算,再有一小时就要在横滨的避税掩蔽所坠机了。 还有一小时。

无论以怎样的状态坠机,四百多名乘客都注定会性命不保。而且若是坠落在避税掩蔽所的商业密集区,更会给地面上带来惨重的损失。其伤亡规模恐怕是阿拉木塔的炸弹都无法比拟的。 没时间了。 我踩下了加速器。

我们追踪着发信器,疾驰在横滨的山路上。

四周没有民宅,横生的低矮树林在车身上投下了阴影。 “这里吗?”

我停下车。面前是设立在山地表面上的黑色铁门。

那是之前的大战中建立的旧国防军军事基地遗址的防空洞入口。

不再使用的军事基地被留在此处、变得愈发破败。原来如此,在这里的话即使搬入机器——甚至在里面装起大炮也不会有人留意到。

突然从左右两侧传来了枪声。公用车被枪林弹雨击打着,车身发出了悲鸣。 “是敌袭!快从车上下去!

我踩住加速器猛地提升车速,同时我们跳下车、逃进了丛林里。 “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了啊……”

在倾斜岩石的阴影下,我们受到了手持步枪的敌人的攻击。敌人有三人……是四人。 “怎么办呢国木田君!”太宰躲在斜面的阴影下大喊。 “那伙人的目的是拖时间!我掩护你,你冲进那里面去! 我大声喊道,子弹贴着我的头顶飞了过去。

我偷看了一眼敌人的状况。他们只是躲在掩护物后方用步枪在乱扫。虽然枪是不错,但战士的训练素质却不及港口黑手党。


【独步吟客】——闪光弹! 这次真是用记事本的纸用太多了!

我扔出了闪光弹,以在其头顶炸裂放出的闪光和爆破音威慑敌人。 “就是现在!快去!

我边开枪边告诉太宰。太宰像弹起来一般飞跑了出去。

太宰同国木田分开,冲进了破败的防空洞。

发信器的信号是从穿过防空洞的整备场传来的。他爬上垂直的洞穴、跑过调车场,来到了有着镀锌薄铁皮外壁的二层楼的整备场。

被废弃的整备场由能够容纳车辆和飞机的一层机库、以及俯视着一层的二层通讯室构成。太宰跑上二楼,走进了通讯室。 “是这里吗。

通讯室的地板都剥落了,尽管是个四处都浮出锈色的古色苍然的房间,但门上新装的合叶却显示有人频繁出入此处。桌子上是剩了一点点酿造酒的瓶子,以及还飘着青烟的烟叶。 安装在墙上的大型通讯器闪着灯光,显示它正在运作。 太宰走向了通讯器。

就在那一瞬间,太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不知何时站到那里的,是一个异国面孔的大块头男子。

褐色的肌肤与隆起的筋肉、手臂上的山茶花刺青、暗绿色的眼眸。在那光秃的头上伸展着几道旧伤疤。 壮汉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太宰。 “你在干什么?”壮汉吼道。

“干什么……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来警告你们啊!”太宰一回过头便大喊道:“侦探社已经突入这里了,不快逃的话就要全军覆没啦!首领人在那里?要不了多久入口也要被攻破了,已经没时间了! 被逼进死角的太宰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不认识你这个人。

“那当然了,我可是只有首领才知道的潜入人员啊。首领是保密主义者,没错吧?行了、快给我去叫首领出来!

壮汉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我知道了。

壮汉转过身,背对太宰打算离开通讯室。 破碎的声音。

壮汉缓缓倒在了地上,头上留下了一大片打伤。

在壮汉身后,太宰手握着碎了一半的酒瓶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首领是保密主义者——因为还都没见过所以我就这么猜的啦。

太宰让壮汉放松警惕、从背后用酒瓶狠敲了一记,之后扔掉酒瓶重新走向通讯器。 “然后就只剩用通讯器发一个停止信号了。

压制住对面的步枪小队后,我追着太宰跑去。

与入口处的迎击正相反,军事基地内被一股死寂所笼罩着。各处都有新的鞋印和车轮印,这应该就是敌人的基地了。但这样还是无法追上太宰,发信器的追踪装置也在太宰手上。


就在我经过镀锌薄铁皮墙壁的整备场时,听到里面传来了玻璃碎掉似的冲击声。 ——是太宰在和敌人争执吗?

我将后背贴上整备场的墙壁、托起手枪、我冲进入口,用枪指向里面开始寻找敌人。

这建筑的一楼似乎曾是装甲车和飞行艇的机库,但现在已被搬成了空地。二楼是通讯室和办公室吗。若是有我们要找的通讯器的话应该就是二楼——

就在那时,我全身突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异样与恶寒。

那是一种仿佛无数小虫在皮肤下爬动般的不快感。我忍不住跪了下去。

我发现在脚下的地面上,有某种纹样正被描画出来。是圆和直线、以及各种各样的图形和文字。文字如同无法阅读的古代符号,看上去就像什么降灵仪式使用的魔法阵—— 我是在踩上这个之后才感到恶寒的,也就是说—— 我感到了身上那种既疼又痒的触觉、掀起了袖子。

皮肤上浮现出了“39”的字样。

我确认了自己的全身——手臂、前胸、脚腕,光是能看到的地方就有九处出现了刺青般的印记。这是在几秒钟前还绝不存在的印记。

“把你的,把你的数字、给我吧—— 我反射性地将枪口举向了传来细微声音的方向。

在那声音的前方,一名矮小的少年——不、是青年——正站在那里。他步履飘然地向这边走来,我瞄准了目标。

“不许动!我们是武装侦—— 我没能说完。

我被横向袭来的看不见的冲击撞了出去。

我的身体水平飞出去,摔在地上又弹了起来,最后撞在墙上。镀锌墙壁凹陷了下去。 脑子发懵,全世界都在跳舞。因为转着磕在墙上,我无法保持平衡感。必须要反击—— 我设法捡起了掉在一旁的手枪。

再一次,我受到了手臂被向上抬起一般透明的冲击波而仰了过去。骨头在挤压,手枪飞上了空中。 “你啊,真是有精神、有精神得很啊。想必你是有不错的数字吧?” 消瘦的青年捡起了枪,像是在看什么新鲜物一样盯着枪口。 他很明显——是个异能者,而且那还是战斗类的远程攻击型异能。 我看了一眼自己皮肤上浮现出的印记。 那数字是“32 该不会——

“居然能摸到这里来,不愧是武装侦探社、不愧是武装侦探社啊~

矮小青年将捡起来的枪对准我,打出了所有子弹。弹匣内的子弹用尽,击锤发出了空打的声音。 所有子弹都射在了我面前的地上。

“真讨厌啊。既然是那么重要的数字,怎么可能去用枪呢。真讨厌啊。 消瘦青年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笑容,向我走过来。

“你每受一次打击那数字就会减少,时间流逝的话也会减少。然后呢,当它变成零的时候—— “你就是杀了司机和阿拉木塔的异能者吗!

“呜呼呼、呜呼、啊哈哈哈哈~我知道那个,是侦探、是侦探说的那家伙哦。啊哈哈哈—— 我看了青年。金发与消瘦的身材,穿着兜帽外衣。怎么看都不是适合于战斗的类型。 但是我能够确信。

——这个异能者,就是敌人的首领。




太宰操作着通讯器的终端。

“这通讯器老古董也有个限度吧!这边是周波数、这边是方位—— 太宰身后有影子在晃动。

“不行、最后一步指令无法识别——这东西没有控制钥匙就变更不了命令吗! 来自背后的巨大铁拳猛地击中了太宰的颞颥部。

太宰像木偶一般被打飞出去、在地板上翻滚。他撞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钝响停了下来。 “……很疼的说啊。

太宰站起来笑了。那是一副凄惨的笑容,血沿着太宰的脸颊流了下来。 壮汉面无表情地走向太宰。他的两手上带着铁锤般巨大的铁拳套。

壮汉再次抡下了拳头,太宰踢了一脚桌子避开了。被铁拳打中的木桌被一击粉碎了。 “这真是不得了的腕力!你就去改行当搬运工好啦!

从地板上滑行着闪开的太宰同壮汉拉开了一定距离后与之相对。

“真头疼啊,我可是很没力气的耶。要是跟你这样的壮士用拳头互殴肯定会像泥人一样被打碎了啦……不过我已经跟小千世约好要救她了呢。 “不能……让你动通讯器——

壮汉像是要挡住走向通讯器的道路般屹立在那里。 “是嘛,那我就放弃逃跑好啦。 太宰突然转过身,飞奔向出口。 “站住!

太宰穿过木门跑去,壮汉追了上来。

太宰边跑边关上了木门,就在壮汉为了开门而伸出手的瞬间—— 太宰从门的对面、向着门和壮汉使出了一记反弹球踢!

壮汉无法支撑太宰这记飞踢的重量,加上隔着门没能做出防御动作,从正前方受了一脚而向后飞去。破碎的门木片四溅,壮汉倒下了。 “全倒——

太宰站定在地上,为了追击而走向壮汉。

而壮汉就像全然没受到伤害似的用敏捷的动作从下方朝着太宰的膝盖踢了过去。太宰预料到这个动作而退后闪开了。 “你还真结实啊!

壮汉用臂背的力量跳起来,右手使出了勾拳。太宰扭动上身避开了,但衣服却被全套挂住拉扯得失去了平衡。 “遭——

拳头打中了太宰的腹部。尽管他立刻跳向后方想要消除这威力,壮汉的拳头还是直直地打过来,太宰的身体也飞了出去。

从正面吃了一记那能将桌子打碎的铁拳,太宰弯着身体直飞出去,撞在了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 在冲击之下,太宰的嘴角渗出了掺着血的胃液。

壮汉继续追击,太宰滚向侧面躲开了棍棒般抡下的巨腕,而紧随其后的一拳正打在太宰的脸颊上,头部像是要被震碎一般弹开了。 太宰颤抖着站了起来。

“不仅有力、还这么快速……你是被猩猩养大的嘛?” 尽管嘴上说得很轻松,太宰却因感到危机而眯起了眼。


——毫无胜算。

他稍稍瞥了一眼窗外,看向下方延伸的机库。

在那里,他看到了正与异能者敌人战斗着的国木田的身影。



我向着异能者青年冲了过去。既然丢掉了枪,就只能靠近战武术来压制他了。 青年向后退着,我奋不顾身地冲过去,为了抓住他的手臂而伸出手。

我所使用的武术通常都是借敌人的速度将其摔出去,所以像这样敌人不过来的时候,首先就要把他抓住。 青年像要跌倒似的后退躲闪,我想要抓住青年而更进一步,但在看到青年抬起手臂的动作时猛地停下了。 ——冲击波要来了!

我横扑在地上,躲开了那手臂所扬起的射线。 虽然躲开了,却没能躲过。

我的身体被弹向后方、飞了出去。全身的骨头都被碾压着,脑部跟不上身体的骤然加速而几乎要失去意识。 我的确——应该是躲开了、可为什么——

“我的能力呢,可是躲不开的哦。因为我不是用冲击波让人飞出去,而是让有‘数字’的人向着我喜欢的方向加速、加速、再加速哦。所以啊—— “啊!?”

背部的骨头受到了挤压。随着青年手向下挥的动作,我被磕在了地面上,就像重力在一瞬间增加了几万倍一般。

“好~嘞、拍苍蝇喽!

每次青年上下挥动手臂,我都猛烈地撞在地上。他在连续使用向下方的加速。就像是持续被列车碾过,骨头被挤压、皮肤也裂开了。

刻在身上的数字已经减少到“21”了。

“那数字就是你剩下的寿命哦!当数字归零的时候,你就要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了!谁都逃不过这种命运!谁都、谁都、谁都、谁都不能!

加速变慢了,然而我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了。全身的肌肉都像粉碎了一样,呼吸中也掺杂了灼热的液体。 “要退场了吗,武装侦探社的小哥?”

青年十分轻率地走了过来,我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无法呼吸、全身的关节都在惨叫。

“打一开始像这样一个个杀掉不就好了嘛,根本没必要让我把什么来历不明的新人伪装成幕后黑手啊。而且那边最后还是被看穿了。

青年走过来,冲着我的头就是一脚。眼睛内侧飞出了红色的火花,然而我却做不出任何反抗。

“不过积极乐观也很重要啊。在这里把小哥你杀掉、杀掉,再把楼上的新人也杀掉杀掉,然后飞机坠毁侦探社也颜面扫地的话,在横滨的工作就能稍微轻松些了。是能轻松些了吧?” “你说……工作?”

“我可不想被你们这样的民间异能组织吓得只能蹑手蹑脚地搬东西啊,我要堂堂正正地购入器官、再堂堂正正地卖出武器,要生意兴隆啊。 器官和——武器。

这群家伙,就是器官走私组织!

若港口黑手党是卖家,他们应该就是买家了。器官、生化武器、甚至犯罪人才。他们涉及与地下社会相关的一切领域,是黑暗的综合商社。他们将众多走私商人置于旗下,将海外犯罪组织同国内联系在一起。 “我是从‘苍王’那件事中学到的哦,就是不能小看武装侦探社的侦查能力。而我们的长处就是谨慎,危险的敌人要第一个消灭。这就是商业经营基本中的基本。 “我们还真是……受异国武器商人的、抬举啊——


“在这片土地上有港口黑手党、外国街的争斗、法外之地的横滨租界以及那里相争的火种,真是个相当美味的市场啊。

正如武器商人青年所说,这个城市中相争的火种从未熄灭过。

对他们这些武器商人而言,就像是踏上了一片全新开拓地的航海家般的心情吧。他们在将器官和那些不怕死的地痞无赖输出国外的同时,还通过从海外向日本国内携进军队的管制武器和身经百战的佣兵牟取暴利。 也就是说这个法律与道德都无法通用的黑暗世界,又从海外吸引来了一个新的死亡商人。 然而——

“决不能……让你们胡乱散布武器——街头那些鸡毛蒜皮的争执,有刀的话就会受伤、有枪的话就会闹出人命啊!那种事情—— “哦呀,你干什么呢?”

青年抬起手,我的身体被向上拉起。在空气被从肺部挤出去的同时,我藏在胸前的记事本也飞了出去。 遭了——

“你是想说话来拖时间,然后在记事本上写字吗?不过没用的、没用的啦。我知道你是什么异能,这记事本我就收下喽。

青年拿起我的记事本晃动着。

我的异能有两个弱点。其一是写下文字并撕下纸张要花费时间,而其二——就是记事本被夺走便无法使用异能。

这样一来我的异能就完全被封死了。

在我的后腰上别着之前战斗中用过的铁线枪,但它却没有足以杀伤敌人的威力。 然而我不能放弃,只有这点是绝对不行的。

那即不是因为我无法放下飞机上的那些生命,也不是为了坚守身为侦探社员的工作。 是因为我已经决定了,应该这么做。

尽管全身都被剧痛所贯穿,我还是无视那些站了起来。 “哎呦……看你的眼神还没放弃呢,那就再来下一轮吧! 又受到了冲击。我被推向后方摔倒在地上。 “嘎哈……”

血被吐出来,视野也模糊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姿势站在那里的了。

“那就再追加一项得分好啦。我这里有钥匙,是向飞机发送干扰信号的通讯器的解锁钥匙哦。没有这个的话飞机就没得救——你想要吗?你想要对吧?”

青年从衣兜中取出了一把小钥匙。那是一把小而脆弱、泛着黄色的钥匙。 我盯住了钥匙。

“想要的话,那就这样喽——

青年用力一捏,钥匙便发出响声被折断成了两半 ..............“什——

“啊哈哈哈、哈哈哈——这样一来希望就破灭了、谁也不能阻止坠机了!已经完蛋啦、都完蛋啦!啊哈哈哈哈!

青年在嘲笑着。仿佛是泥水被煮沸了一般的、世界末日般的嘲笑。 “好了,要落幕了。来把你杀了吧,杀了你然后欢呼我们的胜利吧! 青年抬起了手。

皮肤上显示出“04”的数字。

我无意看向了二楼的通讯室。 太宰就在那里。被打得浑身是伤的—— 太宰他——




国木田就在窗外。 他受到攻击而遍体鳞伤。

壮汉又使出了一击,那能将头部打飞的强力向太宰袭来,太宰在那冲击之下撞上了玻璃窗。 飞散的碎片。 太宰看向了国木田。 视线相互交错。 之后发出了呐喊。

“国木田君! “太宰!

仅是这样便理解了一切。

我迅速掏出腰间的铁线枪,向着太宰射击了 .......铁线枪的钩针准确无误地射进了太宰身旁的墙壁。 我收回铁线,身体腾空而起。

太宰跳了。

向着窗外、一楼的机库。 他蹬着窗框跳起,跃向了空中。 跳到空中的太宰将视线投向了国木田。

国木田的视线也追踪着太宰。他像是被铁线牵引着一般在地面上飞奔。

两人的视线相互交错。他们交谈了什么,之后再次分开了。

我卷起铁线,像是被那张力牵着一般飞奔起来。 太宰已经离开通讯室、跳了出来。

他落地在了通讯室窗户的正下方。而我继续被向上的铁线牵引着—— ——我垂直地登上了墙壁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蹬着墙壁加速向上,迅速爬上了窗边。我踩着窗框跳进屋内。 我抬起头,看到一名褐色肌肤的壮汉。他双手戴着铁拳套。 那能将人的身体轻易打碎的铁拳,马上便向着我的头袭来了。


壮汉被抛上了天。

以被抛出的力量撞上墙壁的壮汉,表情充满了惊愕与茫然。 他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是被我利用自己的冲速摔出去了。 壮汉立刻爬起来,展开了第二次攻击。 “来几次都一样的——

我没有抗拒敌人的力量,探身抓住他的手腕,再倾斜身体将其拉过、轻轻架住了壮汉的手肘。

之后就这样将体重向后一扯,壮汉便像受到了来自下方的巨大墙壁的冲击般飞上空中,撞在了天花板上。 壮汉在那冲击之下翻了白眼。

“什……你这混蛋、是—— “不好意思,你的对手是我哦~

跳到一楼机库的太宰步伐轻快地走向了青年。

“为什么啊!数字……出不来!也用不了‘加速’!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你调查得还不够啊,异能对我是无效的。

青年边后退边向太宰挥动手臂,但太宰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走过来。

“还有你们刚才那是什么啊?连句话都没有、光用眼神就互换了对手……而且还是同时的!那种杂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太宰笑着走向了青年,而青年像是被压倒了一般不断后退。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的身世也全都抹掉了,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什么人啊! “啊,说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太宰走到了青年面前,俯视着对方。 他慢慢地攥紧拳头,举到对方的面前。

太宰的右拳向着青年的脸挥过去。

青年在那冲击之下飞身转了半圈,就这么翻着白眼昏死过去了。

“我名叫太宰,是个侦探社员。

我将猛兽般扑过来的壮汉摔了出去。 对方的力量越大,就越能增长我投摔的威力。

在不知第几次被摔出去时,壮汉撞坏了窗框飞出窗外,摔下了一楼。 我从窗口瞅了一眼,他已经口吐白沫晕过去,应该不会再醒来了。

我看了自己的身体,刻印的数字已经消失了。是太宰打倒了那异能者敌人吧。 哎呀哎呀。

我放了心,看向通讯器。接下来就只剩关掉这东西了。

我操作着那老式终端,搜索周波和方位。虽然是很古老的型号,但还是能设法操作的。 “国木田君!

楼下打倒了敌人的太宰从楼梯跑了上来。

“想动那个通讯器恐怕必须要用这把钥匙!可是、那家伙他好像在最后把钥匙给弄断了!


太宰一脸慌张地把断掉的钥匙拿给我看。 “我知道。

“这么一来就用不了通讯器了!那飞机可就——

“我一直以来总会遇到各种问题,预料之外的事态对我而言才是日常。所以,才会像这样—— 我划破腰部缝起的口袋,从中拿出了纸片。 “随身带着紧急时刻所需的记事本纸张。 我展开纸张,用自己的血写下了文字。 【独步吟客】——解锁钥匙! 纸张改变外形,化作了一把黄色的钥匙。

“然后我的能力,就是只要看过一次便能再现出同样外形的东西。 “是……是这样吗?”连太宰也瞪圆了眼睛。

“没错。你吃惊了吗?是吃惊了吧。按照约定你要请我喝酒哦!

我用通讯器的操作键盘锁定了条件,插入解锁钥匙一转。操作键盘亮起了绿灯。 我用力按下了停止按钮。

“这样飞机的操作系统应该就恢复了!太宰、快联系机长! “已经在联系了!

我们向外跑去。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几乎能令空气都震颤起来的地盘鸣动般的低响。 这响声是——

在我们向外跑的同时,能感到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几乎要把人震聋的轰鸣。

“机长!能听到吗!?我们排除掉干扰装置了、应该已经能操纵了!快抬起机头提升高度啊! “我在做了!可高度已经降得过低了!可恶、给我赶上啊! 从刚刚开始听到的轰鸣声,就是客机从这附近飞过的引擎声! 我和太宰两人一起冲到了户外。

大地被阴影覆盖,大气在轰鸣响动。我们抬头看去。

在天空之下、我们的眼前,巨大的客机正迫近而来!它越过我们、向着前方的地面坠了下去——向着街道、向着地面。

不要坠落、决不能坠落。

不要坠落——飞啊、向着天空飞啊。

“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了吼叫般的呐喊。

飞机的影子掠过地面,机头向上抬起。

之后开始升高,大地掀起了一股澎湃的飓风,飞机向着夕阳的方向驶去。 ——飞起来了。 赶上了。

在深红色的傍晚的天空下,白色的客机被吸入空中,直到那光芒最终消失—— 我和太宰都始终仰望着那副景象。 . 十三日。

隔久日而归陋室,故提一短笺。


生命之安逸便在每日满足之中。

以吾及同僚之全力解救将死者之性命,而已故之人无以复生。

事实如此。而问题则由事实而生。若脱身事实人间还将再发何事。令人为之所动者也为事实。然人之生死,则基于何等事实。此事实吾等无从知晓。

连续恐吓事件至此便偃旗息鼓了。

而我和侦探社则面临着大量事后需要处理。民警和军警的证言询问、损失保险的报告书、还有对媒体记者的回应。就算是调查员,不得不做的事务性工作也堆积如山。忙得不可开交的我没有任何时间沉浸伤感。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些事务工作,太宰找借口说什么“有事情要查”就早早甩掉杂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被我找到的话一定要给他捆起来。

在这次事件当中,大量市民目击了从上空贴着地面飞过的大型客机。报道称主犯为国外不法组织,并提及了主谋逮捕和抓获、以及侦探社的大显身手。

侦探社因在紧要关头防止了闻所未闻的重大事故发生而受到表彰,另一方面也因围绕自身发生了一连串的恶性事件备受责难。特别是被绑架者因毒气致死的批判恐怕还会持续很久吧。 就在埋头于随之而来的大量资料提交的日子里,某天我被叫去了社长室。 “打扰了。”我行过礼,走进社长室。

“工作如何了?”社长视线未离开桌上的资料问道。

“依然是忙得晕头转向,而且太宰那家伙还落跑了。他说自己讨厌事务性工作就把资料整理全都推给文员,军警调查部的取证也翘掉了。真是不让他吃一次苦头不行。但要是给他弄死他反而会开心,所以必须是不死人的程度。

“你就在政府目不能及之处低调去做吧。 社长整理好资料,放入信封后看向我。

“这次做得甚好。从军警官员处直接送来了奖状,好像是写——‘汝等当为民间侦探社之典范’。如此一来我也如释重负了。我还曾一时——想过要摘下侦探社的牌匾。 那是——

在我开口前,社长继续说道:

“比人命更为重要的门面是不存在的。所以若侦探社继续经营会危及人之性命——我是如此想的。但是,已解决了。国木田,都靠你的力量。 社长用手指捏了捏眉心。

就算是从不在人前流露工作操劳的社长——或许也有些累了吧。 “那么国木田,留给你的任务已有结果了吗?” 任务。

——“入社考试”

被社长委托判定太宰是否能进入侦探社之事。

“若是太宰的事情,我已有结论。那个男人实在糟糕透顶,不听前辈的命令、工作到一半就不见人影、热衷自杀又四处把妹、讨厌体力活还不干事务工作,简直就是社会落第分子的领头羊一般的男人。要是去做其他的工作,怕是不过三天就会被扫地出门吧。 到这里我停顿了片刻,之后说出了早已决定好的话语。

——然而,若是作为侦探,太宰是最为出色的人才。不出几年,他想必会成为侦探社首屈一指的调查员。——合格了。

“原来如此。既然你这样断言,那应当是不会有错了。

社长在入社文件上写文字、盖下了印章。承认太宰治——进入侦探社就职。 “顺带一说社长,若是方便我今天下午希望能请假。


“无妨。有什么事吗?” “稍微——有些事情。

我穿过竹林小道,来到了一片能俯视港湾的小小墓地。

小小的墓碑一个个倾斜着坐落于此,在海水的反射之下泛着白光。我在墓碑之间穿行,到其中一座还很新的、小小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我献上花,双手合十。

“您在为牺牲者扫墓吗,国木田先生?”

我听到那清澈的声音而睁开眼,穿着白色和服的佐佐城女士就在我身旁。她右手上是一束白菊。 女士将花束与我的并排放在一侧,轻轻垂下了眼。 “你穿和服更合适。

“原本是丧服更为恰当,但不巧手上只有这件……国木田先生在与工作相关之人死去时,每次都像这样来墓前献花吗?”

我和佐佐城女士面前的,是遭到绑架、在荒废医院的地下死去的事件受害者的坟墓。 “啊——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该这么做,于是就做了而已。 佐佐城女士未表肯否,只是微笑着看着我。 一阵海风吹过,林荫道的树木摇曳着发出沙沙声。 我像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

“……第一次在工作中出现死者时,我哭得溃不成声、还无故翘了工作,以为自己再也振作不起来了。但最近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所以我认为既然不能流泪就应当来墓前祭拜,只是这样而已。若不能做到这些,我便无法想起那些受害者们。

“倘若流泪……便能想起那些死去的人们吗?”

“不知道。恐怕是既不会想起也无法得救吧。无论以泪洗面、还是在墓前祈祷,都无法传达给死者。他们的时间已经停止了。而我们所能做的也仅有凭吊。人死之后,生者凭借能够凭吊他们的这件事来确信世界依然正常,仅此而已。

“……您真是残酷啊,国木田先生。 我听到佐佐城女士这番话,回过了头。 然后吃了一惊。

不知何时,佐佐城女士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我在之前……曾说过一个谎言。与我分开的恋人……其实是死去了。他曾是个全心献身理想的人。尽管我努力想要帮助他……他却不曾对我诉说过一句爱的话语,就这样独自死去了。 在这种时候,稍微有心的人一定能机灵地说出些什么抚慰人心的话来吧。 “是吗。

然而我能做到的却只是在间隔一阵后如此附和了一句。

“死去的人太狡猾了。正如国木田先生所说,死者的时间已经停止了。无论再做什么他都不会感到欢喜、不会展露笑颜了。我——已经累了。

一颗未能被眼眸撑住的大滴的泪珠,顺着佐佐城女士的脸颊流淌下来。

若是存在知晓这世间一切的圣贤,从他的口中说出一句完美的话来,应该就能止住这泪水吧。

我不知道。我追逐着理想、将理想写在记事本中,为将其化为现实可以忍受任何事情。而如今我也在思考,那完美的话语、那能够拯救世间众生的完美的救赎是否存在着。 然而我的努力,在一名女子的泪水前却也只是徒劳。 “非常抱歉,我有些失控了……那么,我差不多要告辞了。


“没事吧?”

我还真是尽问些愚蠢的问题。

“是的。其实军警方面委托了我担任本次事件分析人员的外部顾问。因为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而本次事件又异常复杂……现在要去同负责人商议此事。

说起军警的外部顾问,若非出类拔萃的人才是不可能胜任的。不说她协助解决了本次事件,原本在业界也应该有过相当的成就吧。

“那么,若我在工作中遇到困难也来拜托你好了。 “嗯,请务必来。 佐佐城女士终于笑了。

来自水平线上的海风,轻抚着山脊掠过。

佐佐城女士默默行过礼,之后便离去了。我目送她离开后,漫不经心地眺望着横滨的风景。 这时手机响起,我回过了神。是太宰打来的。 “国木田君,我想让你稍微来一下。 太宰的声音罕见的有些阴沉。

“什么事啊,要在这种地方?”

我被太宰叫去的地方,是第一起事件发生的荒废医院。

即使是夜晚看来毛骨悚然令人生厌的荒废病院,在白天的阳光下也只是座褪了色的旧楼。在似乎曾为病房的一间屋子里,日光从破碎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白色的纹路。 “这把枪要怎么开保险呢?”

我看到太宰很少见地拿着枪。那是一把双匣式小型手枪,是侦探社的备用品。只要是侦探社员便可随时将其带出。

“你专门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我十分无语,但还是给他打开了那黑色手枪的保险。 太宰几次举枪瞄准空气,之后开口说:

“我呢,可是很没办法认为那群武器商人就是‘苍之使者’哦。 ——什么?

“因为确实如此吧?他们是搞不出这些个事件来的,而且也没有动机。

“动机的话我已听过了——他们难道不是为方便出入横滨才谋划了这些事件来打垮阻碍自己的侦探社的吗?”

“没错,而且他们自己应该也是如此以为的。但这些当真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吗?” “……什么意思?”

“他们因‘苍王’的事件而将侦探社视作格外危险的对象,但会妨碍他们的武装组织应该不止武装侦探社一家哦。军警、海岸警卫队、以及拥有异能者的内务省异能特务科也都要加以戒备。弄出如此大规模的威胁事件却只是为了对付侦探社的话,性价比是不是太不划算了?” “快说结论。

“他们是因某个人物而对状况产生了错误的认识——也就是说,有人将侦探社才是最大最可怕的敌人这种过度夸张的信息鼓吹给了他们。 难道说——

那便是真正的“苍之使者”——也就是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吗? “喂、太宰,告诉我吧——你已经对‘那个人物’心里有数了吗?” “嗯。

“到底是谁!?”


我想都没想便抓住了太宰的衣领。 太宰的表情丝毫不改,直视着我回答:

“我给那个人发了一封邮件,让他到这里来。我就说,我手上有能指明真凶的证据哦。他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了。 他说什么? 我环顾室内。

这是一间可能原本是病房的十分普通的屋子——面前有一个入口,而背后是窗户。在我们面前是两张破败得只剩骨架的病床,旁边有一个空药柜,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地面上只有少许沙粒和尘土,是一片空虚——真正的犯人,要来这种地方?

“有脚步声。”我无意中听到太宰这样说。 我反射性地看向了入口。

听到了,是踩着地板的声音。有人正在慢慢走近。 我注意到太宰握紧了枪。他就是为此才拿的枪吗。

我的枪已经还给社长了。要用记事本现做一把吗——不行、来不及了。 不知何时脸上流下了汗。 声音很近了,马上就要现身了。

脚露出来了、看到身体了。那个人的样子、他的面孔,即将真相大白——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眼睛仔?” 站在入口的人物,是——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才想这么问啊。你是来围观事件真相的吗?” 站在那里的人,是网络黑客六藏少年。 ——你就是犯人? 你就是、“苍之使者”吗?

思考擅自运作了起来。若是六藏少年,便可以远程操作太宰的电脑发出邮件。不、在那之前就是因为六藏少年提供的信息太宰才会开始被怀疑。

若是非法的网络黑客,要同海外不法组织取得联系、提供给他们误导的信息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比起那些——他拥有动机。 有着憎恨侦探社的动机。 有着憎恨我的动机。

“这是为什么,六藏?是因为我吗、是这样吗?因为我害你的父亲牺牲了——你就因为这样,这么的、憎恨我吗?”

“父亲?我对杀害父亲的人恨之入骨,那是当然的。可是眼睛仔你—— 就在这时,太宰突然插了一句。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六藏少年——你是偷看了我发的电子邮件了吧?” ...什么?

太宰,你——不是把邮件发给真凶了吗? 就在那时。 枪声

六藏少年的胸前,开了一个大洞。 鲜血涌了出来。


——

六藏少年张大了嘴,以那种像是要说什么一般的姿势向前倒下了。 他被枪击中了。

我条件反射地看了太宰。 然而太宰手中的枪都还没举起来。 太宰的表情也凝固了。

从入口处、倒下的六藏少年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非常抱歉……国木田先生 ...........

在入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黑色的长发,纤细的颈部,白色的和服。 手中握着枪,飘荡着薄薄的硝烟。 越过倒下的六藏少年的身体,向这边走来。 真不可思议—— 她竟是——那样美丽。 “你就是、‘苍之使者’吗?”

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他人一般,在室内回荡着。 “是的。

她的声音凛然有力,震动着我的耳膜。

“佐佐城小姐,你是做出了这一切计划的人……这点你是承认的对吧?” 太宰问道。

“太宰先生,我有一事相求。请您……扔掉手枪,否则的话—— 佐佐城女士将枪口对准了太宰。

“我会扔啦,但相对的能让我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无论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好的,那我就扔掉枪吧。

太宰爽快地把手枪扔在了脚下。手枪掉在地板上发出冷冰冰的声音。 “佐佐城小姐,你为什么要来对付侦探社呢?” “我认为太宰先生——您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

“嗯,果然厉害。你虽然在我们面前不曾显露,但思考速度却快得可怕。我也能理解你为何年纪轻轻就能跻身犯罪心理学知名研究者之列了。 太宰像是放弃了一般继续说道。

“你想做的事情有二。那就是对犯罪分子的制裁、以及对侦探社的复仇,没错吧?” 对犯罪分子的制裁? 那样的话,不就是——

“我只……想到了这一个办法。 “复仇这种行为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太宰先生,世间的一切复仇都并无意义。但是……我唯有这样做。尽管自己也知道是错误的,但若不为死去之人做到这些,我便会失去自我。 复仇?

侦探社常会招来仇恨,想对我们仇的人也层出不穷。

“说的也是啊。明知毫无意义却不得不去做才是所谓的复仇。而且很不幸的——你除了侦探社之外就没有


其他可以复仇的对象了。 ——其实是死去了。

——他曾是个全心献身理想的人。

“你的一己之力是非常微薄的,但你却有精明的头脑和犯罪方面的知识。而实际上你也活用这些多次裁决了犯罪分子。因此‘苍之使者’的这一系列事件,对你而言是必然会产生的计划。 太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之后继续说:

“你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死去的恋人——为了凭吊苍王而进行的决战。

“苍王”

由犯罪者之手来制裁犯罪者的,闻所未闻的恐怖分子。 他被侦探社找出了藏身地——之后死去了。

“早在过去就流传着‘苍王’也许有共犯的推测,因为他的犯罪手法实在太精妙了啊。但当局最终所下的结论,是抛开花钱雇佣的实行犯不说、至少‘苍王’是不存在拥有共同理念的共犯的。理由的话,是因为犯罪分子要拉帮结派通常都需要相同的政治主张、或分得钱款的动机。而‘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却不占任何一样——但谁也没有想到,‘苍王’的恋人竟是一位比他本人优秀百倍的谋略家。

“那个人……是一位高洁之人。他因层出不穷的犯罪者而痛心疾首,为摸索着创造不存在残虐之人的理想中的世界而苦苦奋斗。他知道遵循法律并不能拯救所有人,于是便将志向寄托于创造法律的一侧——成为国家官员。

佐佐城女士仿佛要将胸中的什么倾吐出来一般,淡然地说到。

“但即使如此道路依然坎坷。体制的弊病、同事的置喙、上司的不予理解——那个人因遭受挫折而痛苦,重新振作之后又再度陷入痛苦。那是一条如同光脚走在刀尖上一般的道路,即使在一旁看着的我也已明白。之后某一天,他崩溃了。对理想绝望的他企图剖腹自杀。我无法忍受那些——于是便将本不该说的计划说出了口。

通过犯罪制裁恶行。 为实现理想的修罗之道。

“佐佐城小姐,‘苍王’所犯下的一系列罪行恐怕大部分都是你想出来的吧,为了你所爱的人。 “我没有感到后悔。”佐佐城女士坚定地说。“那个人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只要那个人能够如愿以偿,我即使化身修罗恶鬼也在所不惜。

“然而那‘苍王’却死了。他被侦探社追到穷途末路,和六藏少年的父亲一起在爆炸中丧生了。在那个时——你也能住手的话就好了。

“不行,我是不能停下的。计划刚进行至半。仍有在他的计划中必须铲除的犯罪者存在于世。而且……或许您会觉得好笑,我自己也无法忍受、在他死去的事实面前无动于衷。

“然后你就酝酿了让那些剩下的应受制裁的犯罪者们自发犯罪,再让侦探社给之以制裁的计划。在丑闻攻....击的刺激下,侦探社便不得不出动去抓捕犯人。 不留证据连续实施绑架的出租车司机。

在国内甚至没有任何能指明其犯罪分子身份的资料的炸弹魔阿拉木塔。 非法走私器官、企图暗中进口枪械的武器商人。

他们全都是凭当前实行的法律难以给予制裁的不露身影的犯罪者。

“而在这计划中堪称一绝的,就是你没有犯下任何罪行这一点。事实上,恐怕连设置监视器、安排绑架监禁地点、以及和炸弹魔阿拉木塔联系都是由武器商人来实行的,你在当中没有帮过任何忙。武器商人直到最后大概也都以为他们的所有行动都是基于自己的意志和想法而为,所以没有证据。那些武器商人应该也想不到从你那里得到的信息竟会是被蓄意扭曲的。所以不管当局怎么调查,都只能得出‘武器商人信息收集有误’这一结论。

这是我在追踪绑架犯的时候、以及质问太宰的时候,都曾感觉到的事情。


“这个犯人,不会弄脏自己的手。

在法庭上,没有犯下任何罪行的犯人是无法受到制裁的。 ——可以吗?

——像这样一个充斥着不合理的世界,真的可以吗?

“然后,你为了消除自己的嫌疑而在荒废医院伪装成绑架事件的被害者来接近侦探社。那司机唯独并没有.....绑架你。因为事情有理有据我们也没深究,但是那司机并没有理由抛开最初‘掳走要去旅馆的客人’的原...

则转而去绑架一名在车站晕倒的女性,因为会有很多目击者。而且就算他向我们辩解‘我真的不认识那个车站的女性’就相当于承认自己认识其他被害者,所以无法说出口。你就像这样抓住他们心理的空隙,很漂亮地潜进了侦探社的眼皮底下。 太宰不知何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佐佐城小姐,我真是难以理解啊。你既然有这样的头脑,或许能在犯罪心理学领域创造辉煌的成就、或参与中央犯罪搜查体系的构建,甚至建立起一个更先进的犯罪者缉拿组织。如此一来虽说可能不会完全实现理想,但应该是能创造出一个犯罪更少的世界来的。可你却——

“我……是一名没有野心的女子。我只是……不愿看到那个人痛苦的样子罢了。 在我的脑内,只有一个问题在不断盘旋。 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谁错了。

偏离了理想的人到底是谁。

“佐佐城小姐,你的犯罪行为也到此为止了。无论你是怎样不脏自己双手的隐形犯罪者,刚才射杀了六藏少年的罪行也是无法掩饰的,而我们就是目击证人。你要接受现行法律的制裁。 “不,我是不会被制裁的。 佐佐城女士用枪对准了太宰。

事到如今——用那种东西究竟还想要威胁谁啊。

“没有目击证人,你们也无法作证。因为若你们向他人说出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我便会再次向侦探社发..........起攻击 ...

佐佐城女士眯起了眼。 是威胁吗。

连这一点也考虑在内,然后就在这里—— “住手。

从我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哑干涸的声音。

“快住手。已经够了,我不会让你再攻击侦探社的。 “国木田先生,请不要动。

“给我住手!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你的枪口应该对准的并不是我们啊!

“那么国木田先生,请您告诉我吧。我的枪口究竟应该对准谁,我应该憎恨的究竟是谁呢?” “那是—— 应该是存在的。

那导致事情变成这样的元凶。

那所有人都能如愿以偿获得救赎的理想的世界应该是存在的。阻碍了通向那里的道路的邪恶之物应该是存在的。

有什么、一定是有什么—— 或许是将我的踌躇当做了没有回答。 佐佐城女士皱起眉头,垂下了眼。

“我将会作为追随着那个人——‘苍王’的枪口继续下去。而侦探社的诸位无法妨碍我。因此,这就是—— 佐佐城女士缓缓地放下了枪口。


“这就是协议。诸位不可干涉我,而我不会再攻击侦探社。接下来我会离开此处,之后在其他地方、利用其他组织引起同样的事件。下一次也是、再下一次也是。我不会允许诸位来阻止我的。 “不错啊,你说的这些。

太宰用透彻的眼神注视着佐佐城女士。

“太宰先生,您的话应该能够理解。您每次都能事先预测到状况,不委身于情感而选择最顾全大局的适当的行动。所以您应该明白,在这里应当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个。 “说的没错,我也什么都不会做的。 “那么——

佐佐城女士看着我,露出了少许微笑。 她从今往后也要继续酝酿阴谋吗。

要期满他人、利用罪犯、让死者与制裁堆积成山吗,作为“苍王”的幽灵与追随者——作为“苍之使者” ——死者的时间已经停止了。无论再做什么他都不会感到欢喜、不会展露笑颜了。 ——我已经累了。 不可以让她杀人了。 那种东西根本不是理想。 理想的世界一定是存在的。

碍事的人究竟是谁。究竟要怎样才能看到、要怎样才能到达理想。 “国木田先生—— 佐佐城女士轻声对我说:

“这或许是谎言,在地下室的蓄水池……您当时毫不犹豫地救下了我。我……有一点点高兴。因为这里就是最后了,我有一事要向您传达。国木田先生,您—— 枪声。

佐佐城女士的胸前,穿过了三颗子弹。

鲜血从胸部的伤口涌出。

身着白色和服的佐佐城女士,宛如花束般旋转。 她就像,被切断了线的木偶一般——

“佐佐城——

我冲过去,抱起她的身体。 很轻。就像没有血肉的木偶那样。

从胸前的伤口涌出的鲜血,将和服染成了深红。

“你……活、该啊……” 我抬起了头。

倒在地上的六藏少年,手中握着黑色的手枪。 “是‘苍王’、是你……杀、死了……父亲……” 因失血而面色惨白的六藏少年,露出了凄惨的笑容。 他手中的枪口泛着青烟。

“你是父亲的、仇人……!父亲、才是正义的一方……!活、该啊……! 枪从六藏少年的手中滑落了。

六藏少年的脸垂进自己流出的鲜血中,轻轻抽搐了一下——之后便再也不动了。




“国、木田、先生—— 在我的怀中,佐佐城女士低语道。 一股鲜血沿着她的嘴角,静静地流了下来。 “您……在某些地方、和那个人……很相似……” 那黑褐色的瞳孔在反光之中摇动着。

“请、您……不要被,理想、扼杀……我…………喜欢…………”

……………………………………………… 死了。

“国木田君,她杀了太多的人,也只能变成这样了。 我听到太宰的话,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太宰!

我抓起了太宰的前襟。

太宰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看着情绪激动的我。

“国木田君,你所设想的那种理想中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放弃吧。

“给我闭嘴!对方只不过是个连枪都没用惯的女子啊!她本不必被杀死的!就算不杀他、只要你用些时间制定出对策,应该可以避免再出现牺牲者的!可你却—— “杀人的不是我,是六藏少年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指着掉在六藏少年身边的手枪。

“那是你的手枪!你就在我说话时悄悄把枪从脚下踢给了六藏少年!因为你知道那么做的话、六藏少年就......一定会开枪杀死她!

从太宰所站的位置,是有可能不被佐佐城女士发现而将手枪从病床下面踢过去的。 “我没有杀她。

“她就相当于是你杀的!

“但很遗憾,你无法证明我的杀意。握住手枪的,扣动扳机的,还有怀抱杀意的人,全都是六藏少年。我只不过是踢了一脚脚下的手枪而已。 不弄脏手而夺人性命——

太宰所做的,是和佐佐城女士一样的事情。 借助第三者的手、利用第三者的杀意,置人于死地。 而现行的法律无法证明他的杀意,也无法给予裁决。

“国木田君,那才是对她而言唯一的救赎。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啊。

“不对!”我大喊道:“这种事情不可能是理想!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什么真正的原因的!因为—— 倘若佐佐城女士真的憎恨这个世界, 若她当真想要杀死我们——

那个时候——在荒废医院,在我要踏入那片毒气之中的时候,若不是被佐佐城女士突然阻止,我本应吸入毒气而死的。她可以将这一切都伪装成事故,不会被追究任何罪责。 然而她却救了我的命。这是为什么? 这难道——不是发自本能的反射性行为吗? 我像是从喉咙中讲话挤出来一般,对太宰喊道:

“因为佐佐城女士原本是不想引发这些事件的!她根本就不希望得到什么犯罪者被制裁的世界!她只不过——


——我只是……不愿看到那个人痛苦的样子罢了。 ——不行!不可以碰那个锁!

“告诉我吧、太宰!她被开枪打死才是正确的吗!?这就是……我所追求的理想的世界吗……! 太宰看着我,只是平静地说:

“国木田君,认为某处存在着正确而理想的世界——会这样思考的人,就会憎恨无法如愿以偿的世界,去伤害他人。‘苍王’便是如此。而因贯彻理想和正义受到伤害的,则总是身旁那些弱小的人。 太宰看向了远方的某处。

“追寻正义的话语是一柄利刃。它会去伤害弱者,却并不能保护或拯救谁。杀死了佐佐城女士的——正是‘苍王’的正义。

太宰这番追究的话语刺痛了我。 我一直都在追寻着正确而理想的世界。 一直都为了实现理想而跨越艰难险阻。

“国木田君,若是你继续像这样去追求理想、排除阻碍理想之物,恐怕早晚有一天‘苍王’的火焰也会寄宿于你,之后将你身边的一切全部燃尽吧。我已经——看过很多那样的人了。 太宰将视线投向了某种他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那目光正注视着我无法理解的人心的黑暗、以及这个世界的深渊。 “我—— 我放开了太宰。 我明白太宰所说的话。

或许正义并非是从外部、而是应当从自己身上寻求的东西。 然而——

佐佐城女士死了,六藏少年也死了。

向自己的内心寻求正义,所得到的回答却只有无力感。 “…………”

我从荒废医院的窗口向外眺望。 在腐朽的前院,舞动着朱红色的彼岸花。 即使闭上眼,那片嫣红也依然残留在眼中。 微笑着的她的面容,也是如此。 幕间 黄昏。

在俯瞰着横滨港湾的沿岸道路上,一辆翻倒的车正在燃烧。 那是军警的护送车。两名军警宪兵已被杀死,被车辆拉扯而晃动着。 “住、住手住手!为什么你们黑手党要、要把我—— 仍活着的有两人。

一个是武器商人青年。他在被捕后送往军警基地的路上遭到袭击而负伤了。 “为何?还需问理由吗武器商人。真是愚蠢——

另一个则是黑色的身影。披着舞动的外套的芥川走向了青年。

“你愚弄了我等港口黑手党。你故意将那贩卖脏器司机之信息泄露,妄图令港口黑手党去处置。为自身之利而欺瞒黑手党之人都唯有一死,眼下也正是如此。 芥川踏着黑靴前进,而青年则坐在了地上。 “不、不管你们谁都不可能处决我!去死吧!


青年抬起手臂,芥川的皮肤上浮现出了纹身般的图案。是数字“21 青年紧接着挥下手臂,芥川被向后方“加速”而推了出去。 然而—— “怎——

芥川虽然被抛向后方,却轻轻停住、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而他的脸上毫不改色。 芥川的外套化作了无数黑针抓住了地面,以此为缓冲支住身体抵消了冲击。 而作为还击,芥川张开了“罗生门”的黑色野兽。

外套化作两头黑兽杀向了武器商人青年。青年想要躲闪却没能来得及,被黑兽锐利的额部咬住了。 青年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就这样被千刀万剐、撕成碎片气绝身亡了。 而芥川则神情淡然地望着那副光景。

“好厉害啊,这可真是一副让人食欲全无的景象呢。 芥川回过头。有人影。

在开口之前,芥川的“罗生门”的黑刃便已射了出去。那足以斩断钢铁的黑刃向着人影的颈部飞去。 然而,就在刀刃即将碰到人影的颈部前受到了冲击。 某种看不到的力量发挥了作用,将刀刃弹开了。

黑刃只擦到了那人脖子上的一点皮。是通过异能之力展开的防御。 “别突然袭击我啊,咱们不是生意伙伴嘛?”

“你们也与那让黑手党去卖力从中得益的卑鄙小人无异。 芥川视线的前方,是一名逐渐走近的男子。 一名带黑帽子的白人壮年男子。

那是太宰与国木田曾在大使馆见过的美国谍报员。 谍报员边挠着脖子边语气轻松地向芥川搭话说:

“那是误会啊。要说的话我也该算是客户吧?你们黑手党代替那边的武器商人获取了海外武器走私的途径,而我们阻止了本国非法出口者在日本生事。这是和很不错的交易吧?所以别再拿我们当小偷啦。 “欺瞒怂恿于尔等谍报员都乃常事。然你们插手此事,应当别有意图。 “当然是有啦。不过不用担心,因为已经结束了。 谍报员笑着继续说道:

‘苍王’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也都吓得面无血色啊。因为‘苍王’所裁决的执政党议员,可是被我们握住.....软肋而利用的不合法的合作伙伴哦。苍王或许不知道这件事,但事情拖久了总会败露。所以我们就希望‘苍..............

王’能尽早从这个世界上退场啦。于是我们经过对事件秘密调查,将苍王的藏身之处悄悄告诉了侦探社................当然我们有做好信息来源的伪装哦。之后我们再向民警的搜查总部发出错误信息造成指挥系统混乱,然后‘苍王’便如我们计划的一般被少数几个警察围住、自爆身亡了。如此一来真相葬身于黑暗、凶恶的犯人也死掉了,于是大家就都能开开心心的啦。 芥川稍微思索了一下谍报员的话,之后开口说:

“铲除武器商人之事姑且不谈,我不认为海外谍报组织会为保守秘密而消灭在日恐怖分子。这是为何?” “啊,那件事我并不是作为政府谍报组织成员而行动的。其实我也有参与其他组织哦,所以是在给那边干活啦。那是个名叫组合的组织。 “双重间谍吗,真是陈腔滥调的内情。

“那只是副业啦。组合的成员在表面上都是有其他身份的。 谍报员转身离去了。他边走边说:

“日后说不定还会来拜托黑手党,到时候就请多关照了哦。 芥川锐利的视线紧盯着谍报员的背影。 “慢着。我有一事相问。 谍报员听到芥川的话停下了。


“我在找一个人,是一个拥有‘仅靠碰触便可将对方异能无效化’之异能的男人。你有线索吗?” “没有啊,不好意思。 “那就快消失吧。 “好的好的~

谍报员再次迈开步子,朝着黑夜的方向离去了。 ——您究竟身在何处,为何会突然消失。

在众人皆已离去的道路上,芥川独自说着:“我曾一度怀疑‘苍王’是否就是您,但并非如此。您究竟在哪——您不可能已死去了,必定还活在这横滨的某处。 芥川的话语被黄昏的海风吹拂,刚说出口便被吹散了。

“我定会找出您的,我的老师——元港口黑手党干部太宰先生 ............ 终幕

我坐在侦探社的工作桌上,哗啦哗啦地翻动着记事本。

“以上。这就是两年前的事件——‘苍之使者’事件的全部内容。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我合上了记事本。

“这就是国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搭档后首次解决的事件啊。 在一旁听着的谷崎十分感慨地说。

“没错。真是的、那家伙从那之后也完全没变样,还是那副看不起人的态度、还是尽给我添麻烦。今天也是都说了有工作却完全不见人影——直美,你查到发信器的信号了吗?”

“已经有结果了哦。发信器从大约二十分钟前就没再移动过,地点——是河里吧。 河里?

直美仔细看着摊开的地图。

交给太宰的硬币型发信器,静静地停在了河中央。 我沉思了片刻。

“我懂了。那白痴是在路上往河里纵身一跳、然后发信器连着钱包一起被河冲走了吧。钱包被冲到这里停下了,他人应该是在更下游的地方。

我给外出调查的太宰打手机时,他突然冒出一句“真是条好河啊~就把电话挂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怎么回——

那个自杀癖、究竟要给我这个工作搭档添多少乱才甘心啊。

“我去把那呆子找回来。简直了、为什么我非要这么悲惨地在开始侦探的工作之前先去找搭档不可啊! “请您小心,国木田先生!今天的工作是什么呢?”谷崎站起来向我问道。 “是找老虎。要去抓一只在横滨引发骚乱的‘食人虎’ ...尽管是个很麻烦的委托,但是——

——不出几年,他想必会成为侦探社首屈一指的调查员。 就算这样,太宰的话一定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吧。

我拿着记事本走出了侦探社。

黄昏迫近,横滨的天空被染上了苍与红的色彩。

似乎曾在哪里闻到过的风的气味传入鼻中,我停下了脚步。 我望向街道。

这里有着街道,有着人群,而事件与悲伤也时有存在。

每当直面深深的悲痛,我的理想便会被践踏,言语失去意义、心头流淌鲜血。


追逐理想实在毫无益处又过于艰辛。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也依然——

我向着横滨的喧嚣,再次迈开了步伐。

后记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不是初次见面的大家好久不见!我是朝雾。 我是负责《文豪Stray Dogs》的故事创作者。平常的话——

太宰:“哎呀,敦君,要去工作吗?辛苦你拉~”微笑着的太宰。 敦:“又……又是投水自杀吗?”一脸无语的敦。

我都是像这样随便写些句子,然后负责作画的春河35老师便会画出惟妙惟肖的人物间的对话来。那感觉非常的心旷神怡。 但写小说却不一样。

我提笔便要对每一句话负起责任,把所有的舞台——从桌上的一个杯子、到街头的一个大叔,全都要监修、调整、控制好并写出来,这样的才是小说。

打比方来说的话,负责漫画的春河老师就是承包了“演员”“摄像”“音响”“照明”“剪辑”等所有工作,而我顶多也就是剧本加助理导演。

然后这一次我便负责起了以上全部内容。真的是突然遭到提拔、责任艰巨啊。因为事情重大,又是第一次写小说,我现在全身还都像手机振动模式一样在抖个不停。

但这抖也是抖有所值的。我想我应当展现出了一个某种意义上比漫画更加浓厚的《文豪Stray Dogs的世界观来吧。

本小说是描写《文豪Stray Dogs开始前两年的外传作品,所以我也下了很大功夫希望让没接触过作品的人也能从小说中感到提心吊胆或大吃一惊。而现在,我已预定要写描述在本篇中登场的港口黑手党的过去的小说第二卷了。这份责任和重压让我伸在桌炉里的脚现在也像坏了一样不住哆嗦。因此我打算在地板被我踹烂之前给它写完,尽请各位期待。

在最后,我要感谢漫画责任编辑加藤先生、角川ビーンズ小说责任编辑越川先生,以及像往常一样奉献了时髦的封面和插图的春河老师(若没有老师的插图,这本书一定会变成“像是文豪野犬但又好像某种山寨的什么东西”那样啦!),广告、代理和书店的各位,还有看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那么让我们在下次作品中再见吧。

朝雾カフ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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