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对雨,雪对风 印刷品的对联鲜见有字句鲜活古意泠然的,只要稍谙平仄,略叶音律,求大富大贵一顺百顺家宅兴旺子孙满堂我也能接受。过年春联本就是一喜气,何况工业化的时代,红纸金粉油墨毛笔的情怀都成了机器制版的批量生产,想去找那一点旧时的月色时发现孩子们手里的纸灯笼早就成装了灯泡的塑料,连外型和图案也由孙悟空也变成了机器猫。过年还能贴春联粘窗花的,都可算是吾道不孤了。 爷爷在世时,家里的春联全是他老人家亲自撰写的,按老爸的说法,爷爷的联语中总还是带点老派的酸腐,所以,某年我们家春联有一句“敲竹苦吟诗”,早岁已知世事艰的老爸对此一笑,早岁哪知世事艰的我却向往这样的书香满怀。 小时候回老家过年,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央我爷爷写春联,我就在旁边给他准备笔墨,准备汽油和金粉(金粉需要和汽油按一定比例掺配,这样写出的字在红纸上分外亮堂),村子里人们普遍起的比较早,有时候从早上6点左右,一直到晚上将近12点,来找爷爷写春联的络绎不绝。 他们那一代人的文化功底不见得有如今的人深厚,但追怀的情思却远比如今来得浓厚,那会儿老家院子里的对联是“一窗佳景王维画,四壁青山杜甫诗”。要说联语,也无非精致对仗,有点文人掉书袋的情趣,但少了些天机妙语的野趣。其实我现在看爷爷当时写的对联,很多都是前人的集句或题联,比如说“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松竹梅岁寒三友,桃李杏春风一家”;“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更讲究的是音律和谐,对仗工整,和唐诗中王维、杜甫的律诗对偶句相比,这些之所以只能成为联语,并非它们仅仅只有断句,更重要的,是唐诗中的对偶佳句,如源头活水清泉石上流,而它们的气象格局,往往只是那半亩方塘一泓清水自照花影。 可让我感怀的是,如今春联的意象连半亩方塘的清水都不曾照见,更别提花影徘徊。即使自怜,也得有相应的风景和情绪。就像我不敢想象欧阳修在月上柳梢头时,忽然发现花市的灯全都是白炽光的耀眼,春衫泪湿下的心情还能曲径通幽吗?少了月朦胧,少了鸟朦胧,海棠也不过庭中植物一株耳,哪有别样风情。 爷爷练小楷的字帖上,有他录的《朱子治家格言》,“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几近白话都能在对偶中显出些语词的魅力,这是我学对偶句的范本。先不论对联之雅意,能从更高更快更健康之类的乱弹音律中学会理顺字句,归拢平仄,也是幸事一件。或者不如再《声律启蒙》些,从“云对雨,雪对风”中也能拈出应时应景的春联,“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很早时候网络和纸媒都在热热闹闹的说金庸出“冰比冰水冰”的对联征对,直到现在网上还有人拿出来,一堆人吵吵嚷嚷绞尽脑汁纷纷写出自己的下联。金庸先生说:“有些翻版本中,还说我和古龙、倪匡合出了一个上联‘冰比冰水冰’征对,真正是大开玩笑了。汉语的对联有一定规律,上联的末一字通常是仄声,以便下联以平声结尾,但“冰”字属蒸韵,是平声。我们不会出这样的上联征对。大陆地区有许许多多读者寄了下联给我,大家浪费时间心力。”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2d5af03b3968011ca300917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