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符号学即意义学 作者：赵毅衡 来源：《中国图书评论》2013年第08期 人的生存，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人不断地在每一件事中寻找意义。没有意义的存在是非人性的。而任何意义都必须靠符号才能表达，才能传送，才能解释。符号是意义活动的独一无二的方式，不用符号无法表达任何意义，反过来，任何意义必须用符号才能表达。既没有不用符号的意义，也没有缺乏意义的符号。 因此，笔者坚持，符号学就是意义学，是人类历史上有关意义与理解的所有思索的综合提升。一百年来西方学界对符号学的定义“符号学是符号的研究”（Semioticsis thestudyofsigns），很不合理：在西文中是同义反复，在中文中则是荒唐的同词反复。 而且，文化的定义虽多，笔者认为，最合适的定义是：“与社会相关的符号意义活动的总集合”，文化就是社会的人织成的意义之网，织网的材料就是符号文本。人的精神，人的社会，整个人类世界，浸泡在一种很少有人感觉到其存在，却时时刻刻都无法摆脱的东西里，这种东西叫符号。 最近20多年，我们亲眼目睹了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场剧变：当代文化戏剧化地冲进一个“高度符号化时代”：符号生产与消费已经远远超过物质消费，相应地，符号生产也不得不超过物质生产。在当代，个人不是作为生产者实现人生价值，而是作为消费者，尤其是作为一个符号消费者存在。社会必须照应生产者，失业率是全世界任何政府都在头痛的大问题；消费者却照应政府，符号消费者更是为当代社会做出积极贡献。“中国成为全球奢侈品消费大国”，“中国人成了国际品牌的最热情消费者”，这样的消息让全世界刮目相看，也让中国人扬眉吐气。但是，我们对这种符号泛滥，几乎成灾的大变化，及其重大历史后果，至今没有充分的理解，更谈不上拿出前瞻性的措施。 更严重的是，在社会各阶层的对抗中，在国际范围内的文化竞争中，对“符号权”的争夺，越来越超过其他实力宰制权的争夺。可以说，不仅是各民族国家，而且整个人类文明，所面临的问题，大半是符号问题。无论我们是关心人类的过去、现状、未来，还是只想弄懂我们在各自的生活中的幸福、梦想、苦恼、愤怒，不理解符号，就无法弄清这些问题的实质，采取的对策也往往不能奏效。为什么符号学在中国，如同在世界上一样，会迅速兴起成为显学？为什么应当在每个大学开设符号学课程？这是第一个理由。 符号学理论并不封闭。对有志于符号学的朋友来说，这个学科大有可为，它至今有大量未解决的问题。符号学“原理”，不是公式，而是发展可能；符号学“现有看法”不断受到挑战，无法定于一尊。在应用过程中，符号学不断有新的问题暴露出来，新的疆界不断被拓展。而中国学者在这个学科中极为活跃，虽然西方符号学界成绩斐然，中国学界也没有一味“鹦鹉学舌”。从本专辑的文章可以看到，符号学可以有效地应用于人类社会文化活动的每个方面：文学、电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影、艺术、广告、品牌、时尚、旅游等等，这些分析，都能拿出一些独特看法，让我们看破现象的迷障，从而对文化的发展趋势，知情知底，并且了解其发展方向。 有很多人误会，以为符号学是西方人发明的学科，是欧美舶来品。实际上，这个名称，是赵元任在1926年题为“符号学大纲”的长文中提出来的。他指出：“符号这东西是很老的了，但拿一切的符号当一种题目来研究它的种种性质跟用法的原则，这事情还没有人做过。”他的意思是不仅在中国没人做过，在世界上还没有人做过。索绪尔和皮尔斯的符号学，要到30年代才广为人知。赵元任应当是符号学的独立提出者。 从符号学即意义学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在历史上就一直是一个符号学大国。《易》以及后世的“易学”，是人类第一个对世界进行抽象解释的符号体系。先秦的名学，遍及各家：名家的形名论，墨家的名辩论，儒家（尤其是荀子）的正名论，道家的名实论；从孟子开始的言意关系的讨论一直延续到钟嵘、欧阳建、王弼等；在汉传佛教中，玄奘的唯识宗，带来了因明学，对意义问题的讨论更上一层楼；而道教则是中国的文化实践强烈的符号色彩。有这样富厚的传统，中国符号学派应当说得天独厚。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编》中详细引用了皮尔斯的意义三分式，而且把他的看法与墨子（《小取》《经说》），刘勰（《文心雕龙》），陆机（《文赋》），陆贽（《翰苑集》）等都已经提及，只是用词稍有不同。 笔者认为，中文翻译：日文的名称是“记号学”，中文“符号学”却是独创，是皮尔斯的semiotics，索绪尔的semiologie之后，这个学科的第三个称呼。而今天，这个称呼终于在中国为人所知，广泛使用，蔚为显学。 符号学的目的，是为当代人文-社科各种课题的研究寻找一个共同的方法论。这个任务只能说完成了一部分：当今各种文化课题的研究，已经都离不开符号学，但是符号学至今发展不能令人满意：从本书提出的问题就可以看到，至今没有一个比较完整而合用的符号学理论，而许多文化符号学著作，包括西方学者的著作，只是罗列各种应用范围（例如传媒，时尚，广告，影视等等），缺少归纳总结。文化全球化，已经迫切需要一个更多元的符号学。 符号学的发展，正需要众多有心者的努力。中国符号学有它自己的传承，本专栏证明：中国符号学者，已经不是在世界符号学运动之后“跟着说”，也不是在“关门自言语”，而是与世界符号学界“参加一起说”，而且，终有一天会“领头说”。符号学，是中国人自己的学术领域。虽然西方符号学一百多年来成绩斐然，中国学界依然在打开许多新的领域，一个符号学中国学派正在形成。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5125ae5a8f9951e79b89680203d8ce2f006665d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