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安的路上,突然想起了他。 两千年前那位著名的死士。 漉漉雪雨,秦世恍兮。 眺望函谷关外那漫漶恣肆的黄川土壑,我竭力去模拟他当时该有的心情,结果除了彻骨的凉意和内心咝咝的附痛,什么也说不出„„ 他是死士。他的生命就是去死。 活着的人根本不配与之攀交。 咸阳宫的大殿,是你的刑场。而你成名的地方,则远在易水河畔。 我最深爱的,是你上路时的情景。 那一天,“荆轲”——这个青铜般辉煌的名字作为一枚一去不返的箭镞镇定地迈上弓弦。白幡猎猎,万马齐暗,谁都清楚意味着什么。寒风中那屏息待发的剑匣已紧固到结冰的程度,还有那淡淡的血腥味儿„„连易水河畔的瞎子也预感到了什么。 你信心十足,可这是对死亡的信心,更是对人格、对诺言和友谊的信心。无人敢怀疑。连太子丹——这个只重胜负的家伙也不敢怀疑厘毫。你只是希望早一点离去„„ 再没有什么值得犹豫和留恋的了吗? 比如青春,比如江湖,比如故乡桃花和爱情„„ 你摇摇头。你认准了那个比生命更大的东西。一生只能干一件事。 士为知己者死。死士的含义就是死,这远比做一名剑客更重要。再干一杯吧!为了永生永世——值得为“她”活了一次的誓言,为了那群随你前仆后继无怨无悔的真正死士!樊於期、田光先生、高渐离„„ 太子丹不配“知己”的称号。他是政客,早晚死在谁的手里都一样。这是怕死的人,一个怕死的也濒死的人。濒死的人却不一定怕死。 “好吧,就让我——做给你看!” 你威仪的嘴唇浮出一丝苍白的冷笑。 这不易察觉的绝世凄笑突然幻化出惊心动魄的美,比任何一位女子的都要美——它足以赢得世间任何一种爱情。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高渐离的唱和是你一生最大的安慰,也是你最当之无愧的荣誉。 他的绝唱其实只奏给你一人听,其他人全是聋子。琴弦里埋藏着你们的秘密,只有死士间才敢问津的秘密。遗嘱和友谊,这一刻他全部给了你。如果你折败,他将是第二个用才华去死的人。 你凄怜地一笑,谢谢你,好兄弟!记住我们的相约!我在九泉之下,迎候你! 是时候了,是誓言启动的时候了。 你握紧剑柄,手掌结满霜花。 夕阳西下,缟绫飞卷,你修长的身影像一脉苇叶在风中远去„„ 朝那个预先埋伏好的结局逼近。 黄土、皑雪、白草„„ 从易水河到咸阳宫,每一寸都写满了乡愁和忧郁。那种无人能代的横空出世的孤独,那种“我不去,谁去”的剑客的自豪——是的,没有谁能比你的剑更快!你是一条比蛇还疾的闪电!闪电正一步步带进黑夜,逼近黑暗中硕大的首级。 那是一个怎样漆黑的时刻,漆黑中的你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声訇响,石破天惊的一声訇响。接着便是身躯重重摔地的沉闷。 死士。他的荣誉就是死。 没有不死的死士。 除了死亡,还有世人的感动和钦佩。 那长剑已变成一柄人格的尺子,你的血只会使青铜平添一份英雄的光镍。 一个凭失败而成功的人,你是第一个。 一个以承诺换生命的人,你是第一个。 你让“荆轲”这两个普通的汉字——成为一个万世流芳的美学碑名! 那天,西安城飘起了雪,站在荒无一人的城梁之上,我寂寞地走了几公里。我寂寞地想,两千年前的那一天,是否也像这样飘着雪?那个叫荆轲的青年是否也从这个方向进了城?这念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75bdd56bcfc789eb172dc8f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