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观幽默,寓慨于谐——苏轼《游沙湖》评析 《东坡志林》中的《游沙湖》,是一篇很出色的文学随笔: 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日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安常虽聋,而颖悟绝人,以纸画字,书不数字,辄深了人意。余戏之曰: “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疾愈,与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剧饮而归。 了解苏轼身世的人,对于“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初到黄州》)的黄州,不会感到生疏。宋神宗元丰三年春,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往黄州(今湖北黄岗县),谪居四年多。到黄州的第三个年头,苏轼惊魂稍定,广交乡野父老, “蓑衣■笠,被荡于东坡之上” (《东坡志林》卷四《卜居》),于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三月七日, “求疗”庞安常,游沙湖,写下了这篇作品。 这是一篇记游随笔,也就是兼有随笔和游记两种特色的散文。文章开头以简约的笔法交代了沙湖的地理位置和作者此行的因由。接下去写人。这个人名叫庞安常(字安时),是位名医,有多种医学著作传世。《东坡志林》卷三《技术》一节中两处提到他,一谓“庞安常为医,不志于利,得善书古画,喜辄不自胜。”一谓“予来黄州,邻邑人庞安常者,亦以医闻,其术大类骧(名医,蜀人单骧),而加之以针术绝妙。然患聋,自不能愈,而愈人之病如神。此古人所以寄论于目睫也耶?骧、安常皆不以贿谢为急,又颇博物通古今,此所以过人也。元丰五年三月,予偶患左手肿,安常一针而愈,聊为记之。弦对庞安常的为人和医术是极为赞赏的。 宋代杂记见闻的随笔很多,往往写得杂沓堆砌。苏轼的随笔却别开生面。以记人而论,不是罗列平生事迹,常常是选取一二典型事例点化成文。作为文学随笔,在《游沙湖》中,作者没有写庞安常“不以贿谢为急”的人品和“愈人之病”的高招,只写了他俩分别“以手为口”和“以眼为耳”的“异人”特征。这样的笔墨,不仅幽默,富于情趣,而且还包含着一种隐情和感慨。 我们知道,苏轼一生不仅在政治斗争中,常常被诬陷,以至贬官、坐牢、流放。在日常生活中,也常常遇到一些哭笑不得的事。有一次,他因身体不好,几天没露面,一时风传他死了,弄得亲戚朋友很紧张,甚至还传到了朝廷。真相大白以后,苏轼慨叹道:平生所遇大抵如此!是啊,如果一些人的口能象苏轼的手那样,用来传达心声,不是用来造谣中伤,苏轼的命运不至于如此坎坷。如果另一些人能象庞安常一样,以眼睛代替耳朵,不轻信传言,他苏东坡也不至于长期蒙冤受屈。幽默不等于滑稽,它常常被称为智慧的火花,能给人以良知的启迪和美的享受。苏轼的幽默当然不是为了使人开心,逗人发笑。有的即使写得令人忍俊不置,可能在笑脸上也要挂着泪花,感到心酸。不是吗?庞安常和苏轼,一个是“针术绝妙”的神医,一个曾被仁宗皇帝夸赞为为儿孙寻得的“相才”,都是难得的“一时异人”。然而,他们都很不幸。庞安常身居一隅权充村医,作者则被流放成了罪人。对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苏轼不是,也不可能是心无介蒂的。次年其妾朝云生子苏遁,苏轼写了这样一首洗儿诗: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此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如果把上述苏轼的一系列感慨联系起来看,似乎还包含这样的意思:人再聪明,如果生不逢时,倒不如作一个“以手为口”的哑巴和“以眼为耳”的聋子,或者干脆作一个“愚且鲁”的痴子为好。这是多么沉痛的感喟。 我们这样分析苏轼的上述诗文,有没有引申附会之嫌呢?可以说没有。因为类似的感慨,在苏轼的作品和言谈中是随处可见的。在他的《初到黄州》一诗里,有“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的句子。“为口忙”三字,含有为生计奔忙和祸从口出的双重意思。苏轼因上谢表和写诗言事招惹了许多是非,吃尽了苦头,他怎么能不感到忿忿不平呢?但他却并不疾言厉色地发泄不满,反而用“为口忙”这种诙谐的口气,以咎由自取这种自嘲的语调,在指顾谈笑间表现出来。这正是一个具有宏大的气度、深沉的思想的作者的笔墨。诗的最后两句:“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实际上也是一种语含幽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93bb89f75cbfc77da26925c52cc58bd6318693d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