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贾雨村蜕变 陈伟 近期重读《红楼梦》，配合脂砚斋的书评，对于贯穿整个情节始终的贾雨村有一点感悟，此文算作抛砖引玉，欢迎喜欢红楼的书友们前来质疑、商榷。 从一个有着不凡抱负、颇具个人魅力的穷儒，到恩将仇报的小人，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恶官，导致贾雨村人生之剧变，是人性之恶，还是制度之祸？红楼的人物，大都从出场到结局有其稳定的性格特征，比如贾赦的好色贪婪、冷酷无情，贾政的迂腐清高，贾雨村则是个例外，他有一个由善到恶、由正到邪、由雅变俗的转变过程。贾雨村的人生轨迹大致分为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初涉官场旋即被革职的失意穷儒、重返仕途一路青云直上的高官恶官、最终沦落为扛枷戴锁的阶下囚。 出场之初的贾雨村虽然出身诗书仕宦之家，却已经家道中落，寄身于葫芦庙靠卖文为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处境凄惨。这个时候贾雨村的主要交往对象是家境殷实，在当地颇有名望的乡绅甄士隐。在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富裕乡绅与落魄书生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够结为至交，固然与甄士隐的友善豁达有关，更主要的原因在于贾雨村的个人魅力。贾雨村出身诗书之家，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谈吐不俗，身处逆境，依然不放弃理想追求与人生抱负。虽然穷困潦倒，依然不失书生本性，清高，自尊，自信，与甄士隐交往不卑不亢。贾雨村的才华魅力赢得了甄士隐的赏识与尊重，预言他“非久居人下之人，将来必定飞黄腾达”。这个时候的贾雨村是一个充满热情憧憬，有理想有追求的的有才青年。 在甄士隐的资助下贾雨村高中皇榜，从此走上仕途，彻底改变了命运。寒窗苦读多年，寄人篱下，书剑飘零，一朝金榜题名，可以想象初涉仕途的贾雨村是多么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功成名就的贾雨村不忘答谢当年的恩人，送银送物给遭遇家庭变故，拮据度日的甄夫人，并誓言要帮甄家找回失踪的女儿，并不介意身份差距，将当年的“红尘中知己”甄家丫环娶为姨娘。可以说这时候的贾雨村还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君子。可是好景不长，不出一年就在官场摔了个跟斗，被上司参了一本，丢掉了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官职，又回到当初贫困潦倒的日子。这对有着强烈的追名逐利之心的贾雨村来说，博取功名是重振家业，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被革职对他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就像一个在水中挣扎多时，行将溺亡的人，好不容易上岸，刚刚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又将其推回万丈深渊。贾雨村被革职不是因为贪腐，而是，是初出茅庐不懂官场规则的结果。这次挫折为贾雨村将来的蜕变埋下了伏笔。 革职以后的贾雨村，处境比当年寄身葫芦庙还要艰难，当年毕竟是孤身一人，而现在是拖家带口，生存的压力可想而知，贾雨村不得不为生计而奔波劳碌。尝尽世态炎凉的贾雨村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官场上吃过亏，所谓吃一暂长一智，贾雨村一定不断反省自己，寻找官场失意的根源。不久命运又向贾雨村展开了笑脸，在林如海的推荐下，相貌魁伟，谈吐不俗的贾雨村得到了贾政的赞赏与鼎力相助。贾雨村终于得以重返仕途。对林如海的帮助，贾雨村感激涕零，谢不绝口。与当年接受甄士隐资助后略表一谢，决然不同。经受生活磨练的贾雨村已经风骨不再。 贾雨村复职上任第一天就碰上了人命官司。听到死者家属喊冤的贾雨村得知凶手逍遥法外，最初的反应是勃然大怒，声言要将凶手捉拿归案，一副为民做主的架势。贾雨村的怒火也许是真情的流露，此时的他良心尚在，为民做主，报答皇恩的念头尚存。可门子的一个眼色，就让他那把正义的怒火顿消。待到门子将案情告知，贾雨村面临着两难选择，一方是让自己得以复职的贾家，另一方是当初资助自己上京赶考的甄家。都是恩人，袒护凶手，不将香菱救出火坑，意味着不但枉法，亦有负于甄家，违背当初自己对甄家夫人的承诺。可法办凶手，必定得罪势力强大的四大家族，如门子所说，不但可能丢掉乌纱帽，甚至性命不保。当年被革职的阴影犹在。权衡再三，为了仕途，贾雨村屈服了，最终听从了门子的建议，让凶手逍遥法外，亦听任恩人之女在水深火热中煎熬。并且迫不及待修书给贾政王子腾，邀功请赏。露出了摧眉折腰只为侍权贵的奴才嘴脸。并且恩将仇报，找茬将为自己出谋策划的门子发配充军。 葫芦增乱判葫芦案，是贾雨村灵魂与人格堕落的开始。人性很多时候是善恶交织，官场的黑暗激发了贾雨村人性恶的一面。从此以后，贾雨村撕下了君子的面纱，为了讨好贾赦，得到区区几把古扇，把石呆子逼得家破人亡。在贾府落难之时，狠狠踩上一脚。从官，革职，复职，高升，降职，高升，阶下囚，从不懂官场规则的热血官员，到钻营取巧，巴结权贵，草菅人命，胡作非为的恶官，贾雨村在这条坎坷曲折、险象环生的官场之路中官位一步步高升，人性却一步步堕落。 贾雨村身处腐朽黑暗的封建官场，犹如进入一只大染缸，要么独善其身，要么同流合污。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而独善其身，是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需要极大的勇气与毅力，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在漫长的封建官僚历史中，那怕是朱元璋用酷刑对付贪官的年代，贪官污吏依然像春天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而独善其身，刚正不阿的清官却只有海瑞、包公那么寥寥几个。对有着强烈功利之心，期望靠仕途改变命运的贾雨村来说，独善其身便意味着断送仕途，重新回到当年穷困潦倒的生活，这样的结果是贾雨村最不愿意接受的。所以，贾雨村的堕落，片面地归结为人性之恶或者制度之祸，都是有失偏颇的。如果贾雨村不迷失于名利，而是真正有一颗关爱天下苍生治理天下之心，身处污浊的官场，他可以与腐败黑暗斗争，做一个像海瑞包公的清官。退一步可以像陶渊明一样，与官场诀别，寄情山水，隐归田园，至少还能独善其身。可名利的诱惑下他向黑暗腐朽的官场妥协，这是人性贪婪的弱点所致。如果官场不是遍地污水，而是有一个清廉的环境，才华横溢的贾雨村或许能够在仕途上大有作为。贾雨村身处污浊黑暗的官场，既无法抵挡名利的诱惑，又无力抗争官场的陋习。官场让他获得了荣华富贵，也扭曲了他的人性。 贾雨村这个人物形象，活跃于红学的各个研究领域，笔者认为正是浓缩了各个时代的学而优则仕儒生的生命轨迹，对于我们的现状依然有着超越时空的借鉴意义。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d4907a54a26925c52cc5bf5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