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残雪《历程》有感 今天又看了一遍残雪的小说《历程》，有意思。《历程》即艺术追求的历程。好多好多艺术引领者化身：离姑娘、老曾、老王、那对老夫妇。他们从事的艺术教诲不一样。离姑娘有点美丽，第一个引领者必须是有点美丽的。然后必须隐身，免得初始觉性者沉浸于美丽，坠入世俗的愉悦，或者说把美神肉体化了。皮普准开始觉悟时正是这样，一天朝思暮想的。离姑娘使他念念不忘。老曾又用女人的内裤继续诱导他，他明明看见老曾就在商店买的，但他宁愿把那些东西看成是物质化成了的美神，像艺术的旗帜挂在老曾的窗口，招引他呢。再一听老曾说出那么多的什么“丁姑娘”“文姑娘”“晓姑娘”……他们总是以“离姑娘”在等你来继续他的热情，离姑娘来了呀，那花雨伞还在滴水呀……到了这个火候，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离姑娘的化身，并且还物化成那只猫。老夫妇让他捉猫跳蚤，哪怕做假动作都可以（这个细节写得真好），以此磨练他的耐性。艺术女神又不是一想就可以抱到手的，必须苦其心志，饿其体肤，是要点吃冷馒头呀，剩饭呀，坐个小板凳呀，在门口睡几晚“沐浴”一下门缝的灯光呀什么的（皮普准觉得好幸福哟，再冷都不怕）。那对老夫妇的破屋也被艺术化了。当皮普准的热情煽动起来后，再占领他的房子，断其退路，别想再回到以前的平庸生活。皮普准有点觉悟了，看到了自己像一只老鼠（他感到自己以前的迷途，“他在那塘里发疯似的兜圈子”），这才是他第一个历程呢。第二个历程是要他忘掉他的那个五里街、离姑娘。可是，他到那里找到的艺术情人不再是那个年轻的离姑娘，是那个也可以叫“离大娘”的老太婆，床上没有女人的内裤，而是些破布头。如果皮普准回去的话，他就只有一辈子平庸了。而且，追求艺术比当皇帝要难，还要过色关，他还要经历一场场引诱——三姑娘和小胡子在他屋里做爱，卿卿我我给他表演世俗的愉悦，还每天给他两块钱，骗他到山林里去找那个男老曾。世俗的愉悦也是与烦恼伴生的，后来小胡子说起三姑娘就“‘呜呜’地哭开了”，幸好他“忽然觉得这里头有诈”。当他遇到那个洗鱼的女老曾后，他才有些真正的觉悟了，“他所想的完全不是五里街的事了”，也识破了那个“信使”。女老曾找到了她的艺术兄弟或者儿子，心里踏实了，安安稳稳地睡觉了。这个历程中，皮普准在女老曾店里也为街上声色犬马所动（世俗的喧嚣），女老曾让他剥毛豆，磨砺他的耐性。“有一天，他在闭门枯坐的瞬间冲口说出了‘石头’这个词，继而陷入沉默之中。”“石头”——无以名之而名的启迪、顿悟，犹如“道”一样，犹如《黄泥街》中的“王子光”。所以，他最后能在平凡之中领悟，“拣着芹菜，觉得自己心中的烦恼正在渐渐消失。”女老曾赏他一个苹果，而且他对以前那个天天盼望的老王也不感兴趣了，说明他了断了往昔。一个人缠绵于往事就不能进步。然而，最重要的是，这还不是他最后的艺术圣殿，抛弃了世俗的居所，他只能一直走下去，“无处躲藏”。下一道艺术之门也不是一脚就可以跨进去的，“黄狗在街口庄严地守卫”——无数的灵魂之劫正等着你。 原来皮普准就生长在这个街。残雪似乎告诉人们，艺术的真谛其实就生长于你最平凡的生活物景中，你到处找啊找，每一次的陌生化都是每一次的进步，达到高一级的“跃迁”。你要找的不是离姑娘，是你自己。艺术是最平等的，不论贫富贵贱，人人皆可登堂入室。因此我比较喜欢女老曾这个角色，别看她一身鱼腥开个饭馆，算是“弱势群体”吧，境界却很高，你可以看不起她，但你不能打倒她！很多经典作品都表达过这个意思，比如《呼啸山庄》中那个弃儿希剌克厉夫，《红楼梦》中的秦雯。 这篇小说是一首诗，太多的磨难和看到的光明，你得一直走，一停留，光明随之消失。这诗意是隐含的、向内的、整体的，不能用几句语言凝聚。不像《苍老的浮云》，诗意是向外的，是明白无误的：“她忽然觉得羞愧起来，这是一种陌生的情绪”。“他躺在窗旁，看见浮云从天边逝去，忽然很感动，甚至涌出了眼泪”。我喜欢用诗意来凝聚一篇小说（这只是个人习惯），这篇小说刚一看完，几乎同时我就想起一句泰戈尔的诗：“举起你的信号灯吧，父亲，为我们这些漂泊得离你远了的人。”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d4f57d2c8ad63186bceb19e8b8f67c1cfbd6ee4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