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再解读 作者:张素新 来源:《语文教学与研究(综合天地)》2021年第11期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近代科学的发展源头主要在西方国家,尤其是文艺复兴时代,自然科学的发展奠定了现代科学的基础,而且形成了近代科学研究的范式。这样的一个历史跨越不是偶然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古希腊时代的思辨,给近代科学埋下了科学精神的种子。 相比较西方文化而言,我国的文化有着独特的地方,作为在世界文化当中最具生命力的文化,中国文化的特点在于既有开花散叶的情形——譬如战国时代的诸子百家争鸣,同时主干又顽强生长——譬如儒家文化的源远流长。如果说因为种种原因而使得中国的传统文化没有生长出近代的科学精神,那今天面向初中学生能否在传统文化的教学中种下科学精神的种子呢?笔者以为还是有可能的,有效的载体之一就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以下简称“《庄》文”)。 该文出自《庄子》中的《秋水》。《庄子》被誉为“天下第一奇书”,《秋水》篇又被人们公认为《庄子》中第一等文字,作为《秋水》篇中一则著名故事,《庄》文自然也属于极妙之作,其描述的是庄子与惠子两位辩论高手,同游于濠梁之上,俯看鲦鱼出游从容,因而引发联想,开展了一场人能否知鱼快乐的辩论。[1]作为教学,要基于辩论的解析,寻找科学精神的支点。 一、难得的思辨现场 纵观我国的经典传统文化之文本,可以发现辩论题材的并不多见。《庄》文作为思辨特征最为明显的文本之一,给读者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思辨现场。从庄子与惠子两个人的对话情形来看,两个人的对话从语言的角度看有点绕,但从思维的角度看却丝丝入扣,步步相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除却对话过程的第一句与最后一句,这三句可谓是两个高手过招。如果基于输赢的视角看两人辩论,也就是从认知逻辑与认识论的视角看,庄子与惠子的这场争辩并没有完全意义上的赢家与输家,双方实际上都可以有自己的合法性依据。[2]作为阅读者去感受这样一个辩论过程,其着重点不只是辩论结果的输赢,而应当是两个人观点背后的逻辑:庄子判断“鱼之乐”,是因为其看到“鲦鱼出游从容”;惠子反驳的理由是“子非鱼”;庄子用其逻辑继续反驳:“子非我……。” 作为辩论,最讲究的就是逻辑,只要能夠自圆其说,那即使是标新立异也是有价值的(据朱永新教授说,其师燕国材对他所提出的要求就是“标新立异,自圆其说”)。尽管上面引用的观点是两个人都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赢家,但是总体而言,庄子最初的判断并没有明显的逻辑缺陷——鲦鱼出游从容,自是“乐”的表现;而后运用惠子的逻辑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也是高水平辩论的体现。相比较而言,惠子所用的理由“子非鱼”就显得有一些力量不足,“子非鱼”,“子”就一定不知道“鱼之乐”吗?在生活当中,一个人判断另一个人快乐与否,往往就是根据另一个人的外在表现来判断的,这种来源于生活的朴素逻辑,经常出现在人与人的交流当中,所以惠子其后所说的“我非子,固不知子矣……”相比较而言也因为逻辑不够严谨而显得有一些不力。 当然朴素逻辑不一定是严格的科学逻辑,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对本文的解读才可以成为播种科学精神种子的契机。 二、科学精神的种子 如果说在我国的传统文化当中,思辨素材的文本并不多见的话,那么能够种下科学精神种子的文本则更加罕见。辩论的双方,庄子和惠子实际上是一对非常好的朋友,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机智好辩,博学善思,对宏大的哲学问题有着无穷的兴趣,但二人的思想性格、精神气质、旨趣追求却又有着莫大的差异,因此,他们的交谈都像是在辩论。[3]哲学是科学的源头,虽然从历史行程的角度看,庄子与惠子的辩论并没有打开我国科学精神的大门,但是从逻辑行程角度来看,科学精神的种子却是有可能播下的。 科学精神最为强调的就是科学逻辑,而科学逻辑实际上就是理论的自洽,尤其是当一个理论能够解释人们所观察到的所有现象时,那么这样的理论就是科学理论,寻找这样一个科学理论的过程需要的就是科学精神。基于这一认识,教师实际上可以向学生提出这样一些问题:庄子判断鱼之乐的逻辑严谨吗?惠子批评庄子的逻辑严谨吗? 学生在思考这些问题的过程中,思维最终会聚焦到一些更为基本的问题上来,比如说鱼之“乐”的外在表现有哪些?内在机制是什么?“子非鱼”能否作为质疑“安知鱼之乐”的理由? 提出了这些问题之后,在解决这些问题时,应当引导学生从两个角度去进行:一是从文中寻找答案;二是从科学的角度去建立问题解决的逻辑。之所以强调从两个角度同时进行,实际上是想让学生经历一个比较的过程,通过比较学生如果能够发现逻辑的重要性,那科学精神的种子也就播下了。其实通过比较就可以发现,对上述问题的回答,课文中两个主角的逻辑都是不够严密的:鲦鱼出游从容就是“乐”吗?几乎可以肯定庄子判断的逻辑实际上是将对人的判断迁移到鱼身上的,而要真正判断鲦鱼是否真的快乐,最直接的办法应当是比较,用学生的话说“放一只猫在鲦鱼的面前,看看它恐惧是什么样子,那就可以知道‘从容’是不是对应着‘乐’”,相比较而言,学生的这一方法显然更加科学,更接近现代科学的样子。 再如对惠子所用论证过程:“安知鱼之乐”是论点,“子非鱼”是论据,两者之间能否形成严密的论证关系呢?这个逻辑的缺陷是明显的,庄子一下子就用这个逻辑反问。不过,惠子也是才思敏捷,其亦用庄子的逻辑反问庄子,而庄子实际上也没有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只好避而“循其本”……从科学逻辑的角度看,“子非鱼”“子非我”其实不应当只是指向“乐”的判断的,而更应当是指向“安知”的,那“乐”与“知”的依据到底应该是什么呢?作为对鱼的判断或许有困难,但作为对人的判断却是明确的,“乐”就是人所表现出来的感受良好的情绪反应,而“知”则是知晓,是对事物外在表现与内在逻辑的把握。课堂如果延伸至此,那科学精神种子的播种无疑是成功的。 三、文本解读的方式 综观《庄》文,总体是写庄子与惠子就“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进行辩论。多年的课文解读让笔者感觉到,如果只基于文本解读《庄》文,那是有相当的不足的,尽管基于文本的解读满足了人文性的需要,其实也满足了传统意义上的工具性的需要。但笔者仍然以为,语文学科的工具性不只体现在字词句篇章的理解与运用上,也应当包括最基本的科学逻辑。 尤其是像《庄》文,其固然以思辨而流传于世,但思辨的对象却是指向自然科学的——鱼与人的“乐”严格来说是科学研究的范畴。在教学中强调这一点,可以拓展学生对文本的认知,可以让学生对事物的经验感知走向科学感知。尤其是有研究者所提出的《庄》文实际上辩论的是“信息如何在人与鱼之间传递”的问题[4],而这正是一个科学问题。而这一点,如果说庄子与惠子没有意识到,是因为历史局限性的缘故,那对于今天的解读者而言,如果再忽略这一点,如果不能把握这个契机而在学生的心目当中种下科学精神的种子,那某种程度上讲就是失职了。笔者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才做出了上述探索,这种延伸可能是一种全新的探索,谬误难免,因此还请专家同行批评指正。 参考文献: [1]段秀子.解读《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的哲学内涵[J].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07(4):105-107. [2]及乃涛.濠梁之辩,谁是赢家?——对庄子与惠子哲学思想的探析[J].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00(4):23-25. [3]朱于国.心与认知的哲学难题——《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解读[J].中学语文教学,2012(2):39-42. [4]刘思远.庄子何以知“鱼乐”[J].中学语文教学,2010(4):43-44. 张素新,北京市延庆区十一中学教师。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ec5d5bda730abb68a98271fe910ef12d2af9a9d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