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有3个『素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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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有3个『素交』

作者:吴勇前

来源:《恋爱婚姻家庭·养生版》2020年第11

1939111日,钱钟书与同仁从上海出发,冒着战火,辗转五千里,历时一个月零四天,到达今湖南涟源市蓝田办事处光明山,任国立师范学院(简称国师,湖南师范大学前身)英文系教授兼系主任,当时他刚满29周岁。

钱钟书是一个谨慎交友的人,在国师的朋友不多,但至少有三个挚友。

一个是汪梧封。汪梧封比钱钟书大5岁,曾是上海光华大学英文系教授兼系主任,而钱钟书是光华大学英文系讲师。现在,钱钟书虽然是国师英文系主任,而汪梧封只是教授,但两人交情仍甚好。钱钟书住在国师本部——李园,汪梧封住在离本部七八百米远的德志园,还隔着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一架木板桥,冬天水浅时,可踩着鹅卵石过河。《围城》里写水涸的时候,大家都不走木板桥而踏着石子过溪……”就是这情景的写照。

钱钟书常过河到德志园找汪梧封聊天,汪梧封有时也邀请钱钟书来德志园吃火锅。钱钟书读书札记《湘日乘》中记载:梧封招吃火锅。安得季与健共享之?钱钟书自己吃了还不算,还恨不得与妻子杨绛(本名杨季康)一起来享受汪梧封的火鍋,但是杨绛此时却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当时,两人还可能边吃边讨论有关学术问题。

钱钟书辞职回上海后,汪梧封接任国师英文系系主任,19498月任国立师范学院院长,1950年任湖南大学外语系教授,后又受聘中山大学外语系教授。

钱钟书的另一个挚友是吴忠匡。吴忠匡比钱钟书小6岁,是钱钟书的父亲钱基博在光华大学时的学生。钱基博于1938年被聘为国师国文系教授兼系主任,吴忠匡任他的助教。吴忠匡跟随钱基博及其同仁从上海来国师时,钱钟书到船上来为父亲送行。开船之前,钱钟书和他们一一握手话别,只捏了一下吴忠匡的手,没有说话,便匆匆登了岸。两人就这样相识了。

国师,吴忠匡的房间在钱基博房间的后面,钱钟书的房间在钱基博的隔壁。吴忠匡称钱基博为老夫子,称钱钟书为小夫子。

老夫子每事记在日记上,日记本摊着置放在案头,吴忠匡看了日记,就每事必报知小夫子。每有困难,吴忠匡便向小夫子求助,钱钟书则有求必应,帮他很多忙。吴忠匡对钱钟书很是佩服,凡事言听计从。冬天的晚上,钱钟书与吴忠匡共围一个火炉读书,读到半夜饿了,就各用废纸浸湿包一个鸡蛋放到火盆里煨熟做夜宵。


1940年,吴忠匡代钱钟书印行《钟书君近诗》200份,该书收录1939年冬钱钟书由上海赴湖南途中写的旧体诗。从此,钱钟书每有诗作,吴忠匡都用夹贡纸(生宣的一种,厚纸)请他为自己另录一份收存。钱钟书总是欣然把笔,从不推拒。吴忠匡后来回忆说:国师,我俩是风雨同舟,比邻而居,一同起居,一同读书。晨起常共餐,夜读常挨桌。他给我珍珠般的教诲,消除我的浅陋。在春秋美好的日子里,一同高兴地前往游览风景。或远眺山峰的美好;或在清清的河中荡舟;或咏诗李园,浮想联翩。

1941年夏,钱钟书准备回上海,吴忠匡向钱钟书提出把其诗书留给他作纪念。钱钟书便奋力将在国师开始写作的《谈艺录》清了一遍稿,另誊录一本,在原稿本上,大笔一挥忠匡藏之五个大字,把它赠给了吴忠匡。他还赋诗一首——《吴亚森(忠匡)出纸索书余诗》,诗中将吴忠匡引为知音。

1954年,吴忠匡到哈尔滨大学任教。在国师与钱钟书一起享受读书的快乐,成了吴忠匡一生中一种精神圣地般的回忆。

钱钟书在国师还有一位挚友是徐燕谋。徐燕谋比钱钟书大4岁,两人曾是苏州市桃坞中学(今苏州市第四中学)不同年级的校友。中学毕业后,徐燕谋考入光华大学,成为钱基博的学生,毕业留校任教,与钱钟书同为光华大学同事。1939年,徐燕谋随钱钟书来国师任英文系讲师。钱钟书以兄事之。徐燕谋兼擅中西文学,并且是个出色的古典诗人,其诗才与学识,钱钟书推崇备至,以为胜于己。其实,徐燕谋更佩服钱钟书,把钱钟书比作黄庭坚,把自己比作师法黄庭坚的北宋诗人陈师道。他谦逊地说,自己的诗不能与钱钟书比肩。自己与钱钟书就如严武与杜甫,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但严武的诗作只附在杜甫诗集的后面。

钱钟书尽管博闻强记,但在国师写《谈艺录》时,也难免遇到记不起来的东西,这时,徐燕谋往往能帮助钱钟书解决难题。1940年,钱钟书写了一首《赵雪崧有偶遗忘问稚存辄得原委一诗,师其例赠燕谋,君好卧帐中读书》的诗,诗的第一联说:开卷愁无记事珠,君心椰子绰犹馀。意思是说,我开卷读书,愁的是手中没有一颗传说中的能帮助记忆的珠子,但徐燕谋却有;他的心也只有椰子那么大,却可以装得万卷书。

钱钟书、徐燕谋两人的性格迥然有别。钱钟书有如杨绛所说的痴气,有时像调皮的小孩,淘气而爱搞恶作剧。而徐燕谋为人沉默寡言,当在座客人高谈阔论时,他总是在旁静静听着。据吴忠匡在《记钱钟书先生》文中回忆:有一次晚饭后,我们同往徐燕谋先生校本部外的金盆园寓处闲话,一些同人围上前来,钟书上下古今,娓娓不倦,到激情处,他挥着手杖,手舞足蹈。到兴尽告别时,燕谋先生才发现他张挂的蚊帐上被戳了好几处窟窿。钟书大笑着拉着我一溜烟跑了。

有时,只有钱钟书、徐燕谋两人在一起,钱钟书就与他谈《围城》的构思。


1941年夏天,徐燕谋随钱钟书回到上海,1954年任复旦大学外文系教授。回到上海一年后,钱钟书写了一首《示燕谋》的诗,回忆两人离开蓝田回到上海的历程,诗的最后两句是:差喜捉笼囚一处,伴鸣破尽作诗悭。意思是说:非常高兴的是,我俩在国师,好像被人捉着关在一只笼子里;如鸟伴鸣,我俩相互作诗唱和多么快乐,虽然作诗不多。

钱钟书在《谈交友》一文中说:真正友谊的产物,只是一种渗透了你的身心的愉快。没有这种愉快,随你如何直谅多闻,也不会有友谊。接触着你真正的朋友,感觉到这种愉快,你内心的鄙吝残忍,自然会消失,无须说教似的劝导……在我一知半解的几国语言里,没有比中国古语所谓素交更能表出友谊的骨髓。一个字把纯洁真朴的交情的本体,形容尽致。素是一切颜色的基础,同时也是一切颜色的调和,像白日包含着七色。真正的交情,看来像素淡,自有超越死生的厚谊。

钱钟书在国师与三位挚友的交往,就是这样的素交。他们之间的友谊,就是超越死生的厚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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