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图省识春风面”中的“省”字新解 摘 要：唐代诗人杜甫的七言律诗《咏怀古迹五首》是一组著名的咏史怀古诗。其中第三首中“画图省识春风面”一句涉及王昭君的历史遭遇，史书与笔记小说记述的不同，直接影响到对诗句的不同理解。本文根据正史所记历史史实，提出新解，还原杜诗原意。 关键词：杜甫 《咏怀古迹五首》 王昭君 [中图分类号] I2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0-7326（2012）07-0031-02 “画图省识春风面”诗句出自唐代诗人杜甫的七言律诗《咏怀古迹五首》之三。这组诗是杜甫大历元年（766）“漂泊西南天地间”、流寓夔州时期抒写的一组怀古诗。夔州和三峡一代本来就因宋玉、王昭君、刘备、诸葛亮、庾信等历史名人而名闻天下，杜甫正是借古人际遇抒发自己身世家国之感。其中第三首借歌咏昭君村、怀念王昭君抒写一己怀抱，感人至深，艺术成就很高，因而成为千古传诵的名篇之一，成为中学语文教材精选的唐诗经典。但是，对于其中颈联中“画图省识春风面”一句，因涉及历史记载与笔记小说中的王昭君的身世遭遇，对于其中“省”字的解释歧义很大。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对此提出点看法，请批评指正。 为方便理解全诗，现将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三）全引如下：“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关于 “画图省识春风面”诗句中的“省”字涵义目前大约有以下几种： （1）“曾经”说。见中学语文教材中解释。 （2）“略”说。清人仇兆鳌《杜诗详注》（P1503）引“朱瀚曰：省乃省约之省，言但于画图中略识其面也。” （3）“过失”或“错误”说。 其实，我们认真品味杜诗全诗，结合史书有关记载，特别是结合律诗的写作要求，发现若按照以上三种关于“省”字涵义，均与笔记小说中画图之说及史实相悖，更不符合律诗写作的对仗要求，在杜诗中也找不到旁证诗句，容易导致读者误解杜诗。因此笔者不揣浅陋，就杜诗中“省”字词义略陈己见，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若要准确理解“省”字涵义，我们认为关键有四：一是史书上关于昭君出塞记载的真相；二是笔记小说中关于画图之说的记载；三是作为七言律诗颈联写作句法的分析；四是杜甫诗集中关于“省”字用法的统计分析结论。只有将以上四个方面说清楚了，“省”字的真正涵义自然水落石出了。 一、史书上关于昭君出塞的记载 先看正史记载。东汉班固《汉书?元帝纪》：“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春正月，匈奴虖韩邪单于来朝。诏曰：‘其改元竟宁，赐单于待诏掖庭王嫱为阏氏。’”（P297-298）注：“应劭曰：郡国献女未御见，须命于掖庭，故曰待诏。王嫱，王氏女，名嫱，字昭君。文颖曰：‘本南郡秭归人也。’苏林曰：‘阏氏音焉支，如汉皇后也。’”又，《汉书?匈奴传》：“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壻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P3803）记载王昭君最早的正史当属东汉班固的《汉书》了。从这两则记载来看，说明王昭君原名王嫱，字昭君，为汉元帝“待诏掖庭”，为“良家子”，被汉元帝赐予匈奴虖韩邪单于。尽管《汉书》关于王昭君故事语焉不详，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即王昭君作为汉与匈奴和亲的礼物赐予了单于。正如应劭所注，王昭君既然是“待诏掖庭”，被赐单于之前，王昭君肯定未被汉元帝“御见”。 再看南朝宋代范晔《后汉书?南匈奴列传》：“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時呼韩邪来朝，帝勑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时大会，帝召五女以视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P2941）与班固《汉书》记载相比，范晔对王昭君事迹的记载要详细而且形象得多，王昭君的形象也丰满了许多。只是范晔如此形象、动人地介绍王昭君，历史上的美女之一王昭君已经呼之欲出了！遗憾的是未曾交待依据，站在同情王昭君的角度，历代文人墨客宁愿相信《后汉书》的记载了。与《汉书》相一致之处在于，范晔依然保留了王昭君“以良家子選入掖庭”的原貌，可见在“呼韩邪临时大会”之前，王昭君与汉元帝未曾见面。 二、笔记小说中关于画图之说的记载 汉刘歆撰、晋葛洪辑《西京杂记》卷二：“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按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后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闲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市。籍其家资，皆巨万。画工有杜陵毛延寿，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文渊阁本《钦定四库全书》）在笔记小说《西京杂记》里，第一次出现“画工图形”的说法，画工索贿，杜陵毛延寿因受贿而与其他画工一起被弃市。依照《西京杂记》说法，“上案圖以昭君行”，汉元帝所见昭君图画，显然不是真正王昭君的画像。尽管较正史记载要丰富许多，在赐予单于为阏氏之前，王昭君与汉元帝依然未曾相见。 三、作为七言律诗颈联写作句法的分析 杜甫七言律诗成就很高，往往被后人称作唐代七言律诗的代表和典范。明人胡应麟评杜甫七言律诗《登高》为“古今七言律第一”，可以见出后人对杜甫七言律诗的评价之高。在杜甫的这首怀古诗当中，从艺术上讲，这首诗也当是典范之作。就颈联二句诗而言，“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一作月夜魂）。”当是对仗工整的句子。其中，“画图”对“环佩”，“春风面”对“夜月魂”都很工稳，“省识”与“空归”也当对仗。“识”与“归”都是动词，“省”与“空”当是修饰后面动词的副词。 四、杜甫诗集中关于“省”字用法的统计分析 笔者检索杜甫诗集，共得杜甫诗集中用到“省”字之处共有35处。其中多作“中央官署名”解释，共有23处。如“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醉时歌》）“虚历金华省，何殊地下郎。”（《闻高常侍亡》）其次，作“问候、探望”讲，共3处。如《送韩十四江东省觐》，“长年已省柂，慰此贞良臣。”（《敬寄族弟唐十八使君》）第三，作“节约”讲，共3处。如“顺浪翻堪倚，回帆又省牵。”（《回棹》）“襄阳幕府天下异，主将俭省忧艰虞。”（《惜别行送刘仆射判官》）第四，作“明白、领悟”讲，共有2处。如“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游龙门奉先寺》）“黒鷹不省人间有，度海疑从北极来。”（《见王监兵马使》）第五，作“爽朗”讲，共2处。如“阴何尚清省，沈宋歘聨翩。”（《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一百韵》）“诗罢地有馀，篇终语語清省。”（《故右仆射相国曲江张公九龄》）第六，作“休要”讲，表否定之意。共2处。正如“老罢休无赖，归来省醉眠。”（《闻斛斯六官未归》）“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一作月夜魂）。”（《咏怀古迹五首之三》） 五、对“省”字涵义的分析 现今中学语文教材中“省”字作“曾经”讲，理解为汉元帝曾经在毛延寿所画图画中见过王昭君的“春风面”，显然与史实相悖，不确。第二种解释是清代仇兆鳌《杜诗详注》释为“略”，也不够准确。如果作“过失”或“错误”解，与上述所谓画图之说、史实记载并不完全吻合。也不知这个“过失”或“错误”在杜甫诗中指汉元帝还是毛延寿？我们查阅《汉语大词典》（P1879）“省”条，有“休要”之意。举例恰是杜甫《闻斛斯六官未归》：“老罢休无赖，归来省醉眠。”这样解释颈联二句，语句通顺，符合杜甫诗意，也切合史书记载与小说中画图之说，就七律句法也吻合一致，当为较为准确的解释。清仇兆鳌《杜诗详注》曰：“五、六承上作转语，言生前未经识面，则殁后魂归亦徒然耳。唯有琵琶写意，千载留恨而已。”（P1503）恰是对二句诗特别是对“省”作否定之意理解做了很好的注脚。 作者简介：解国旺（1966—），男，河南省汤阴县人，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学批评（河南省安阳市，455000）。 [参考文献] [1]《汉书》东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中华书局1962年6月第一版。 [2]《后汉书》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中华书局1965年5月第一版。 [3]《杜诗详注》唐杜甫著，清仇兆鳌注，中华书局1979年10月第一版。 [4]《汉语大词典》，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0年8月第一版。 [5]《西京杂记》，汉刘歆撰、晋葛洪辑，文渊阁《钦定四库全书》本。 [6]《谈“画图省识春风面”中的“省”》，温显贵，《语文建设》2011年7—8期。 责任编辑：郭秀文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505aca06c57da26925c52cc58bd63186bdeb92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