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从《小雅,斯干》中的占梦看周代多子多福的家族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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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从《小雅,斯干》中的占梦看周代多子多福的家族观

作者:暂无

来源:《中华儿女》 2012年第15



贡方舟

前两年导演胡玫曾经拍摄过一部电影叫《孔子》,电影的主题曲是由王菲演唱的,歌名叫《幽兰操》。凭借着电影的宣传和演唱者的人气,这首歌轰动一时。《幽兰操》的歌词古朴典雅,是在唐代大文豪韩愈《猗兰操》原诗的基础上改编而成的,据说作词者当时特意加上了“文王梦熊,渭水泱泱”这两句,我们今天的故事就从这两句歌词讲起。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这八个字说的是周文王夜梦飞熊入帐,渭水之畔访遇太公望的故事,典出司马迁《史记》。相传,商朝末年素有壮志的周文王姬昌急需谋国之才来辅佐,可惜多年求之而不得,始终挂怀于心。有天晚上,文王突然做了一个奇梦,梦见一只生有双翅的异兽飞进自己的怀中。第二天,他请人来解梦,解梦的人就说了:您梦到的是飞熊呀,将是辅佐您称霸的良材!果然,不久后文王就从渭水边上找到了用直钩钓鱼的姜尚。神奇的是,姜尚远祖出自羌人部落,他们的图腾就是肋下生翼的飞兽;不仅如此,姜尚还自号“飞熊”。文王一眼认定这是他要找的人,很快拜他为相。姜尚没有辜负文王,他前后辅弼文武二帝,兴王师而诛不道,解倒悬而抚黎元,成就周代五百年霸业。

在“飞熊入梦”的故事中,“熊”这个梦象象征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能人,寓意吉祥。而在文献记载中,最早将熊这个意象与梦结合在一起,将其看作一种吉兆,进而形成中国梦意象史上第一个经典的,正是《诗经·小雅·斯干》篇中的熊罴梦。

《小雅·斯干》本身是一首宫殿落成典礼上唱的歌。《毛诗序》认为这首诗是劫后余生的周宣王重建宫室时所作;而朱熹《诗集传》则认为没有证据表明宣王重建宫室,本诗更有可能与春秋时期所谓“宋元公赋新宫”有关系。这里,我们不去管这个《斯干》中的宫殿是给谁建的,只看《斯干》的诗意会发现它就是一首颂扬亲族和谐、兄友弟恭、亲人爰居、多子多福的诗。

《斯干》篇素以叙事细腻、文辞恢弘著称。其中“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两句勾勒出一派清静悠然景象,不仅引得后世隐士寄情终南山,连鲁迅的文章中都忍不住引用。而“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五句将振翅欲飞的鸟翼比喻成中国古典建筑中的飞檐,更是工笔细腻、精妙绝伦,这五句描写不但跻身千载名句的行列,还深远地影响了后世汉大赋的写作。本文中我们主要关注这首诗的后四章,因为这四章集中写出了周代一种很重要的文化——占梦文化,前面所提到的“熊罴梦”也正出于此。先来读诗: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这四章承接前诗,说华美的宫殿得以落成,主人终于可以安居。先铺上草席再铺上竹席,在这崭新的宫殿里睡觉真是安恬。于是早早睡下早早起,醒来后请人占卜我的梦。这里的“乃占我梦”就将我们引入了在周代盛行一时的占梦文化之中。

占梦,实际上并不是从周代开始的。传说黄帝当年就曾梦见大风吹走天下尘垢、又梦见有人拿着千钧之弩驱羊万群,他醒来后自占其梦,认为这是上天告诉他将有风后、力牧两位能人出现辅佐自己,后来果然应验。殷商的甲骨卜辞中也有关于占梦的记载,殷高宗武丁就曾因梦而得良相传说。占梦发展到周代时,已经形成了一套系统体系。据《周礼》记载,周代已经设立专职的占梦官,占梦仪式也固定下来。更为重要的是,“梦象—梦兆—梦意”的占梦模式在周代已经完全成熟。这里的梦象指的是做梦者的梦中情景,梦兆是占梦者依据一些原则为梦境找到的象征物,而梦意是对梦兆的进一步解释。从梦象、梦兆到梦意,梦的神性特质被消解了,各种梦境都被解读成神对人的人性化启示。比如《诗经·无羊》中有牧人梦见蝗虫变成鱼、龟蛇旗变成鸟隼旗,醒来后占得丰年和家室兴旺之意而成真的故事中,正体现了梦从神性到人性的转化。

回到《斯干》篇中,我们来看这个乔迁新居的周贵族都做了什么好梦。“维熊维罴,维虺维蛇”,这里熊、罴同义、虺、蛇同义,原来主人家梦到的是熊罴和虺蛇这两种动物。那么,上天让他做这样的梦又有何用意呢?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占梦的太卜说呀,说这健壮威猛的熊罴象征的是魁梧有力的男子,是生男的吉兆;而柔软隐伏的虺蛇象征的则是柔弱顺从的女子,是生女的吉兆。如果生了男孩子,就让他睡在小床上,给他穿上好衣裳,给他把玩白玉璋,这婴儿的哭声真是洪亮,以后定能华服加身、成王成侯;如果生了女孩子,就让她睡在地上,把她裹在襁褓中,给她把玩纺线锤,这女娃生得慎言温顺,以后定能操持家务、不给父母添忧愁。

《斯干》占梦很完整地运用了这个“梦象—梦兆—梦意”的三段式结构。梦境中的熊罴和虺蛇是做梦者的梦象;在“大人占之”的过程中,熊罴象征男性,虺蛇象征女性,这是占梦者得出的梦兆;这个梦兆又能说明怎样的梦意呢?它说明了这个家族定会多子多福,生下的男孩儿都会成王成侯、富贵一生,生下的女孩儿也能温柔贤淑、顺遂终身。

当然,《斯干》篇中的占梦带有很强的迷信色彩和重男轻女的不良倾向,而且从诗意看这个占梦更多的是对主人家的阿谀和恭维,有一定的附会成分。但当我们撇开这些批判性的思路,来观照这个梦背后的文化价值时,还是可以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很明显,《斯干》中的熊罴梦和虺蛇梦都预示着生育后嗣,这反映出中国古代一种非常重要的家族观念——多子多福观。当自家雄伟壮丽的宫殿落成时,主人家最想听到的祝福是什么?就是早生贵子、多子多福,这样家族的血脉才可以绵延不绝。香火不断、社稷永存是中国古人的一个永恒追求,熊罴梦作为最早的梦意象出现正说明了子嗣对于一个家族甚至整个国家的重要意义。占梦人很能把握做梦者的心理,他们解梦首先关注的不是梦本身、而是人本身,解梦时先考虑做梦者的意愿,再从意愿倒推梦象,梦兆其实是倒退过程中的产物。从这个角度上看,占梦人既有点像是过去走街算命的,又有点像现在的心理学家。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从熊罴到男子、从虺蛇到女子,这种梦象与梦兆之间的象征关系符合中国古代朴素的阴阳观念,这说明阴阳五行观念是占梦过程中为梦象寻找象征物的重要原则之一。另外,熊罴梦的出现还说明周朝人已经逐渐习惯从生活角度出发来理解梦,梦的世俗性大大增强,梦意象也就由此“走下神坛”,为自己日后的壮大铺筑了一条康庄大道。




熊罴梦自“文王梦熊”和《小雅·斯干》起,走入人们的视线,后来很多文人都对它青眼看待。唐代刘禹锡有诗云“闻彼梦熊犹未兆,女中谁是卫夫人”,“幸免如新非分浅,祝君长吟梦熊诗”;宋代王安石也写过“贤者宜有后,固当梦熊罴”。熊罴梦还经常出现在古人的书信中,曾国藩家书中就常有“闻大弟将来有梦熊之喜,幸甚”、“温弟妻妾,皆有梦熊之兆,足慰祖父母于九泉”之类的字句。其实,熊罴梦对国人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正是因为它们身上所象征的那种“男子之祥”。占梦文化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熊罴梦等典型梦梦象的发展而蔚为大观。

责任编辑 王海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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