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杭儿风”中的“模仿律” 作者：潘一禾 来源：《杭州·生活品质版》 2015年第9期 潘一禾 “杭儿风”可算是杭州的一个特色和城市风格标识。有心人已经让它上了百度百科，杭州影视频道也有同名的一档电视栏目。作为百度上的一个词条，目前对杭儿风的解释是强调它的多面性和进化性。如杭儿风是中国杭州方言中“跟风”的意思，反映杭州人普遍有一种喜欢凑热闹、“一窝蜂”、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消费行为模式。原杭州市委书记王国平曾引用民间“杭儿风，一把葱，花簇簇，里头空”的说法，劝导市民警惕这一传统特色中的灰暗面。但由于近年西博会、动漫节等系列大型城市文化活动的举办和倡导，杭儿风的贬义色彩也渐淡，更多地被用来形容杭州人勇于尝鲜和创新的精神。 最近看法国社会学家塔尔德的名著《模仿律》后，觉得杭儿风也很值得用他所说的模仿与传播关系来捕捉其中的丰富含义。首先，杭儿风现象在现代城市发展中其实是特别值得肯定的。如塔尔德所说：“模仿是不可抗拒的，社会就是模仿。”同时人类文明发展到现代社会，其标志之一就是大城市取代贵族而成为民众的模仿对象，其作用与过去平民模仿贵族相仿，结果虽然有好有坏，但一旦各阶层的距离缩短、最普通的市民已经能够从外表上去模仿更高阶层的生活时，这个时期就叫做民主时期。 其次是杭儿风的正负效果取决于更有意识的利用和引导。塔尔德认为模仿就是：“一个头脑对隔着一段距离的另一个头脑的作用……就是这种类似于心际之间的照相术，无论这个过程是有意还是无意，被动还是主动。”当我们在“人的一切社会行为都是模仿”的意义上认可杭儿风的正常和必要之后，也不难回答为什么杭州相对于周边城市更具有这种特殊集体性格，一是因为杭州是省城，她在各方面都具有各种机会集中之“社会中心”的优势，二是这个信息发布中心的优势也是现代城市对四方新生力量的最大吸引力所在。塔尔德用高峰与平原的关系来形容城市的影响力和吸引力，“巴黎是法国的喜马拉雅山……它韵味无穷、使人欲罢不能的魅力刹那之间就可以传遍辽阔的国土，它的影响如此深刻、完全而持久，谁也不会对此感到惊讶。巴黎是乡下农夫佩服和钦佩的那种贵族，这就是乡下人往城里移民的原因。”“一个首都、一个现代大都会是所有人的第一选择。城市把四面八方头脑最活跃的人、最不安分的人、最适合利用现代发明的人吸引到自己的麾下。这就是城市组建自己现代贵族的方式，这是百里挑一、不能世袭的贵族，实际上是像士兵一样应召组成的群体。” 再次，捕捉杭儿风的走势需要更科学的思维。在肯定杭儿风似的集体跟风行为中主要有平民向上模仿、享受人人当“现代贵族”的平等机会之后，借塔尔德的分析，也要仔细地给集体模仿行为区分为不同的层次，如风俗模仿或时尚模仿、同感模仿或服从模仿、感知模仿或教育模仿、不知不觉的模仿与有意识的模仿等。比如他说“风俗”与“时尚”模仿的区别，就有助于我们理解城市认同和时代认同的潮流变幻。风俗是强劲的大潮，时尚是流行的小溪。“优势常常站在新颖、奇异的模式一边时，那就是时尚的时代。”古老的模式占压倒优势的时代，是风俗的时代。“风俗——时尚——风俗”是社会运行的一个循环圈，时尚扎根而成为风俗。“风俗向时尚过渡，然后又回归更加广泛的风俗。”在杭儿风追风“复古”的时期，人们热恋自己的城市而不是自己的时代。“相反，在时尚主导的时代，人们为自己的时代感到骄傲，而不是为自己的祖国感到骄傲。” 塔尔德还注意了集体追风行为中的反模仿和非模仿类别。也就是城市社会的密集人群构成，也更方便了人们去玩一些模仿与反模仿、模仿与非模仿的对冲游戏。比如“伪创新”这种“反模仿”，可能是因为一部分人不虚心向别人学习或没有能力搞发明，但也可能是体现了一种必要的与人争斗、探讨问题的“纯社会性的乐趣”。所谓“非模仿”就是主动拒绝接触与模仿。纵向的非模仿就是城市里的人可以主动斩断传统，横向的非模仿就是市民可以拒绝模仿邻居或屈从于外来压力。换言之，当我们讨论杭儿风的时候，实际这个城市也早已经“海纳”了反对和拒绝跟风的人群，甚至那些投机取巧、急功近利的人士。 最后，塔尔德对模仿律的细致分析，也让我们看到了太多杭儿风中的内在矛盾也是值得正视和运用的社会能量。如模仿让城市的人们越来越相似，所以也越来越不信任；模仿让城市人越来越平等自由，也越来越上下等级拉大；模仿让社会上层更容易腐败，也让上层的引导责任更责无旁贷；模仿让一个城市更具有创新发明得到响应的发展空间，也同时更多地存在被随意复制颠倒的创新障碍。不过塔尔德的分析最终提醒人们：总有一天，模仿的洪水会得到疏导；因为现代大都市越来越多的相互模仿和跟风行为，虽然不可能让人们拥有同样的权力和财富，但它们肯定越来越让“相同的欲望和思想在更大的公民中普遍传播开来”。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75c862097e1cfad6195f312b3169a4517623e57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