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文 《感遇》 乍著吴棉强自胜，古台荒槛一凭陵。 波飞太液心无住，云起魔崖梦欲腾。 偶向远林闻怨笛，独临灵室转明灯。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初闻袁克文，是在董桥的一篇散文里面，文中对于寒云身世的感叹以及诗画的欣赏，令我很感兴趣，因此便着意找了一些他的资料看，其浪荡的名声和出众的才华、公子的身世和凄凉的心情，在在令人感叹世事之无常、人生之奇妙。早年某龙曾拟一联凭吊这位末世王孙戏剧性的一生： 洪宪二皇子，六岁学识字，七岁读经史，写文方十岁，诗赋恰十五，多才多艺少称神童，收书藏泉清赏八经室； 青帮大字辈，五毒允称全，六艺俱精通，名列四公子，悲歌千钟禄，无权无势老去奇才，鬻字求钞浊世四二年。 袁克文，字豹岑，又字抱存、抱公，号寒云，又署龟庵，河南项城人，生于1889年，袁世凯的次子，由其三姨太金氏（朝鲜人）所生。与红豆馆主溥侗、直隶总督张镇芳之子游春主人张伯驹（丛碧）以及东北王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并称为“民国四公子”。袁克文自小师从硕儒严修、联圣方地山等人，深得他们的指教和熏陶，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琴棋书画俱是行家。长于诗文，工书法，爱好藏书和古玩，精于鉴赏，性豪放，见到宋元刻本，必设法购得。藏书多为清廷内府藏本，价值最高的有29种、116册。他对收藏的宋巾箱本《周易》、《尚书》、《论语》、《孟子》等8种，尤为喜爱，辟“八经室”贮之。元人绘佛像巨帧13幅为罕见之珍品。撰有《寒云手写所藏宋本提要廿九种》、《古钱随笔》、《寒云词集》、《寒云诗集》、《圭塘唱和诗》。所写掌故、笔记，如《辛丙秘苑》、《洰土私乘》等颇多独特之资料。早年入“青帮”，当上了“大字辈”的“老头子”。 晚年穷愁潦倒，于1931年3月22日病逝在天津。 袁寒云雅嗜京剧、昆曲，为京津名票。不但精通戏剧理论，写过评戏文章，又能粉墨登场。曾与欧阳予倩、梅兰芳、马连良、俞振飞等人同台演出，论者评为字正腔圆，不让名伶。最喜欢的昆曲《千钟禄》，描写的是燕王朱棣攻占南京后，建文帝仓皇出逃，一路上看到山河变色的种种惨状，悲愤万分。全出由八支曲子组成，每曲都以"阳"字结束，故又名"八阳"，出自清初李玉之手，流传甚广：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 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叠叠高山，滚滚长江。 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 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这是《千钟禄》中的一段著名唱词。星海辽阔，虚空旷劫，悲怆到骨子里的曲调，唱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尘世大悲，给人一种云垂海立般的震撼。张伯驹回忆他串演此剧："项城逝世后，寒云与红豆馆主溥侗时演昆曲，寒云演《惨睹》一剧，饰建文帝维肖……寒云演此剧，悲歌苍凉，似作先皇之哭。"掌故大师郑逸梅老先生在《袁寒云的一生》一文中，也有一小段生动的记述:“(寒云)又演《惨睹》，饰建文帝，影载《游戏新报》。范君博题诗其上云:“有脚不踏河北尘，此身即是建文身。闲僧满腹兴亡史，自谱宫商唱与人”。他演该剧，触及自己身世，沉郁苍凉，回肠荡气。方地山听之，为之潸然下涕。” 游龙读诗无所偏好，于诗词鉴赏亦是不通，但凭兴之所至、心有所感而已，更多的是对于诗外的一些轶事、传说倍加留意，知人论世凭添感慨。呵呵，闲话表过，且来看诗。 本诗首联“乍著吴棉强自胜，古台荒槛一凭陵”，以吴棉作比，暗喻他父亲袁世凯靠南方革命成功的力量，刚刚有点得意之秋的景况，而作者流连古都北京的古台荒槛之间，依稀旧朝景，人事已全非，历朝历代之兴衰不外如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颔联“波飞太液心无住，云起魔崖梦欲腾”华池太液，是道家所说的神仙境界中的清凉池水，服之可以祛病延年，长生不老。佛言颠倒梦想，便入魔境，既得陇而又望蜀，贪心不足，心何所住？颈联“偶向远林闻怨笛，独临灵室转明灯”， 外界反袁称帝之声议论纷纷、怨声沸腾，“怨笛”语出“羌笛何须怨杨柳”，此处借词比事，寄托深远。登临凭吊之际，耳中听到远处的怨笛哀呜，不胜凄凉。明室、灵灯，是道佛两家用来譬喻心室中一点灵光不昧，妙在“转”字，涵义隽永。尾联“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为一诗警策之句，化用苏东坡“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而别有阐发。《易经》乾卦上九爻辞：“亢龙，有悔。”《象》的解释是：“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文言》中说“亢龙有悔，穷之灾也”；“亢龙有悔，与时偕极”；“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77e7a5c649fe04a1b0717fd5360cba1aa8118c8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