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们,在蓝天超市悠然闲逛,时而停停走走,时而挑挑捡捡,时而三两成群交流着心得体会,逐渐地、逐渐地、逐渐地就化成了各种各样的图形。犹如云妖们忘乎所以地现了原形,它们或鹿或马或风或雨或松柏或丝锦„„吞了口烟望着妖娆薄暮在周身浅浅淡去,手中自超市买来的物品愈来愈铅。 宋词早上在超市商品的时候发现顾客寥寥落落,与傍晚和节日时的热闹大相径庭,连收费通道的收银员也减少了几个。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的计划,也许这种环境正是宋词喜欢而商家郁闷的。 冬瓜条两份;豌豆糕一份;绿豆糕一份;老点心两份;酥梨一份;苹果一份;香浓粘烂的牛肉一份„„嗯„„还缺些什么呢?宋词仍然觉得少些什么。哦!喝的,对了,是喝的!一瓶老酒,两听酸奶,应该差不多了。选择这些食品的时候,宋词不止一次询问销售小姐,口感是不是好?是不是适合牙齿不硬朗的老人吃? 其实,宋词知道,销售小姐当然不会说不好。就是还想那么习惯性的问上一下,心中才感觉塌实。因为,她今天要去赴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带的礼物自然不能不精挑细选,去探望的那些长辈是宋词一生中最挚爱的人,他们也同样怜惜着宋词。 去往那里途中,风猎猎,宋词被吹成一缕烟灰,灰衣灰裤灰长巾将心也同化成烟灰色。宋词将来也许仍会碰上深爱自己的人,也不排除她会去撼人心弦的深爱上谁,可是在宋词心目中,今天,只有今天去看望的,才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那原于他们生命的嘎然而止,更来自于宋词一次又一次痛心不已的无力挽留„„ 陵园,由于离清明还有十多天,所以春祀的人并不多。宋词就是喜欢这种肃穆与孤清,才在每年的这个时间来。飞鸟从蓝天穿过,悄然无息,旁若无人的祭祀人们虔诚焚香不绝如缕。 宋词净手焚香,神情庄重。各样贡品周正之后,宋词斟满酒盏,仰手敬天回手洒地,复满时,平稳地托敬在母亲、姥姥、姥爷墓前。枯草已经微微返绿,墓碑上蛛丝儿结满了墓梁,宋词轻轻摘去,用手裹满思念系一条红丝带在上风中飘扬。 曾经在小的时候,宋词是他们这一辈儿中唯一一个见过姥爷的孩子。由于宋词是那时候家里的唯一隔辈儿,自然令长者们爱不释手。长到三岁年纪,宋词超凡脱俗吟诵古文的颖巧,更加让姥爷这个虽然戎马一生却满襟书卷气的老人如获至宝。 冬日飘雪围炉,一老一少,一不老松一小嫩草,常常悠哉悠哉在唐诗宋词清新婉丽行云流水的韵风曲律中流连忘返。开始是短小纤巧的小令,再是繁音缛节的慢词,精严浑圆的格律韵文也好、参差不齐的杂言解文也罢,就在宋词如痴如醉朗朗上口的过目成诵时,姥爷撒手仙逝。宋词还小,不懂得姥姥红肿的眼眶蕴涵多少哀伤,只是突然回醒,再没有人与她一起接诵那首《好了歌解》„„ 姥姥常常是把宋词搂在怀里的,不知道怎么,姥姥就是那样怜惜小宋词。姥姥是位传统的家庭妇女,从来没有进过学堂,连写自己的名字还是宋词大了以后教给她的。姥姥与姥爷年龄相差十年,文化程度上又如此天壤之别,吃苦耐劳做了一辈子随军家属。曾经,宋词也暗自思忖,他们爱吗? 爱,他们当然爱。现在宋词特别庆幸儿时姥爷过早启动了自己的优良记忆,她还记得,那时候姥姥每天早上凭票打两斤牛奶,一斤给姥爷,半斤给她,还有半斤自己喝。宋词人小口大,常常不等姥爷他们喝到一半,就早把自己那份喝了个底朝天。姥爷疼她,就会把自己那份再倒给宋词,而姥姥总是再把她那份倒给姥爷。计划经济时代,姥姥就这样闻着牛奶馥郁的香气深沉的爱着。 母亲,你山一样地身躯如何化做这般轻柔?你可在云端俯瞰我思绪的瑟缩?母亲,是宋词唯一亲眼目睹离她而去的亲人。母亲离开后,宋词有很久不肯去朋友家串门,不为别的,就是朋友家父母双全其乐融融的情景令她黯然心伤。触景伤情使宋词绝望,爱她的人真的就这么一个个离去了吗?为什么自己得到的爱总是那么那么少? 姨娘在此次宋词来祭祀之前给了她一些书信。那是母亲初为人母时给姨娘去的一些零星岁月。泛黄信笺展开回忆,散发出陈旧迷离的香„„ 小宋词今天突然会走路了,就那么突然的扎扎着手走了起来,不知道害怕,她比我这个妈妈要勇敢,我在一旁吓得快魂出七窍„„ 小宋词是个贪嘴的丫头,把我今天买的豆腐乳抓在手中便吃,现在咳嗽了,可能要打针„„ 宋词现在可胖了,小手像胡萝卜,小脚像发面馍。真担心她会一直这样胖个没完,长大会不会没人要啊? 宋词第一个词语喊的居然不是我,是我上街准备给她买个新帽子过新年,她竟然抓住新帽子叫“帽帽”,你看我多失落„„ 宋词„„ 呵„„母亲,我错了。我不知道在这么这么早的时候,您就已经给了我那样那样多。宋词把书信紧紧埋在自己胸口,母亲一眉一笑都在宋词眼前浮现。 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无法挽留,眼睁睁地望着自己挚爱的亲人随风而去,自己无能为力。那碑文上雕刻的一个又一个孝子贤孙,真的就能代表凄冷长眠地下的人们真正幸福吗? 方砖纸钱已经冉冉在烈火中灰起,上下翻舞成镂空的墨色纱巾,一条条挥起、一丝丝断落、一脉脉渐行渐去„„人来世界均是过客,长辈父母是你的迎接使者,儿女子孙是你的饯送使者,他们注定只能分别伴你一程,谁都无法真正陪你漫长一生。只是,有这几分尘缘,已比他人亲近。 青松低唱,翠柏风鸣,撩裳虔衣盈盈拜倒时终于泪水涔涔,远处,姥姥含笑、母亲温情、姥爷气宇轩昂拈须吟诵: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宋词接诵: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姥爷姥姥与母亲仙风道骨,幻做云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宋词喃喃成诵: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灰飞烟灭在《好了歌解》余音之没,宋词怅怅想:天堂的超市里会不会有亲人们去世时没来得及吃过的食品? (完)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b405d0b88e9951e79a8927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