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言语生命力的最佳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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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力:言语生命力的最佳呈现

——言语生命动力学写作教学论之八

潘新和

【专题名称】中学语文教与学(初中读本) 【专 号】G311 【复印期号】200902

【原文出处】《中学语文教学参考(西安)200810期第1113



生命化、心灵化的生活是一刻也离不开想象力的。写作需要生活,更需要想象。生活每个人都不缺,而想象力就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对于言语表现,人与人的主要差别只是在两点上:一是你对生活的感受力、发现力是否敏锐;二是你的心灵是否丰盈、想象是否活跃、思想是否深刻。笔下的生活是否丰富,不是取决于你到过多少地方,观察过什么事物,做过多少事情,受过什么严重的挫折,有过怎样复杂的人生阅历,而是取决于人的言语生命力是否强盛,心灵世界是否自由,精神生活是否充实,对现实有没有深刻的生命体验,是否有超越实用和功利的眼光,能否借助感受与想象,进入时空之网络,与古往今来的世界万物进行对话与融通。想象力是人的言语生命力的最佳呈现。

在一个人的言语生命中,想象力是与生俱来的。想象力是造物主给人童年时代的馈赠。遗憾的是,我们的教育扮演了掠夺者的角色,趁孩子少不更事之时,祭出“实用”的法宝,从他们的手中剥夺了这份厚赠。以至在孩子长大成人之后,想象力竟成了稀世之宝。本来,如果听任言语生命的自然生长,一般人是不会缺乏想象力的,然而,由于来自教育、外部社会和生存的压力,多数人未能悉心珍存,他们的想象力遗失了,遗失了一笔人生最大的财富。以至于当他意识到想象力的珍贵时,已苦觅无着。想象力是人的原生性的才智,是智慧的灵光一现,想象力只可养护,难以后天培养。

写作需要想象就像飞鸟需要翅膀。通过它,可以让概念的化为形象,物质的变为精神,静止的继续行动,片段的两头延伸,浓缩的使之扩展,散漫的加以集中,并列的相互联结,对立的从中沟通。……简言之,小到打个比方,形象地说明事理,大至塑造典型,进行艺术的概括,或提出科学的假说,建构一个新的理论框架,以至构思通篇文章,都需要借助想象。习作者如果经过有意识、经常性的“冥想”,具备了想象的能力,在对素材进行加工时,就能根据心灵的需要,或跨越时间的限制,逆睹往昔;或冲破空间阻隔,升天入地;或是摆脱类别的界限,从而把事物缩短或延长,缩小或放大;或把两个相近的、相似的、相关的、沟通或组合,使之演化成另一种新事物,以便更加充分地反映人的生命、心灵,更加深刻地表达情感和思想,创造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人化”的“第二自然”。

人们大多以为只有文学创作才需想象,习惯于从文学作品中需要虚构和加工这个意义上来理解想象,把它看做是文学特性,这是一个误解。实际上,人文学者和自然科学家,他们的研究和写作也同样离不开想象,没有想象,也就没有发现和发明、假设和实验。列宁曾高度评价幻想(一种指向未来的特殊想象)科学中的作用,他说:“有人认为,只有诗人才需要幻想,这是没有理由的,这是愚蠢的偏见!甚至在数学上也是需要幻想的,甚至没有它就不可能发明微积分。”法国大作家雨果对想象的体认,不但深入到想象的本质,而且在“想象”这一点上,将文学科学联结起来。他说:莎士比亚的剧作首先是一种想象,然而那正是我们已经指出的、并且为思想家所共知的一种真实,想象就是深度。没有一种心理机能比想象更能自我深化,更能深入对象,它是伟大的潜水者。科学到了最后阶段,就遇上了想象。在圆锥曲线中、在对数中、在概率计算中、在微积分计算中、在声波计算中、在运用几何学的代数中,想象都是计算的系数,于是,数学也成了诗。对于思想呆板的科学家,我是不大相信的——“想象就是深度”“数学也成了诗”这一观点是值得我们细加品味和体悟的。

想象力如此重要和奇异,有人也许会以为那一定是一些大文豪、大学者或大科学家的专利,这也是一个误解。想象就跟感知一样,是人所共有的一种心理机制。在每一个人的孩提时代,都曾经充满了想象和幻想,都曾经有过“诗人”或“艺术家”的“履历”。只不过因为生活、教育等环境的影响,许多人的这一天赋,逐渐被岁月磨蚀了。

想象创造出来的虽然是人们未曾知觉过的事物,但它却不是凭空发生的。它是人们在某一契机的诱发下,以已往曾经知觉过的有关的事物为物质前提,即以回忆的表象为材料,经过分析与综合、加工与改造(这一过程往往是无意识的)而创造出来的新事物。因而,有人称想象为“记忆的女儿”,是“旧经验的新综合”。它是从已知的事物中孕育出未知的、以至于未曾存在过的事物。英国哲学家培根在《学问的推进》中曾这样描述想象的神奇的功能:“……想象因为不受物质规律的束缚,可以随意地把自然界里分开的东西联合,联合的东西分开。这就是在事物间造成不合法的配偶和离异。”如果对相关方面一无所知,那么,这样的“想象”便只能称为臆想。有记者问发明家爱迪生他是如何想象上帝的,爱迪生说:“没有重量、没有质量、没有形状的东西是不可想象的。”英国哲学家怀特海对想象的机制有着深刻的理解:“想象不能脱离事实:它是阐明事实、使事实多彩的一种方式。想象是这样发生作用的:它引导出适用于种种存在的事实的普遍原理,然后对符合这些普遍原理的各种供选择的可能性进行理智的思考。他能使人们面对一个新世界时建构起一幅知识的图景,并通过展现令人满意的效果而使人们保持探索生命的热情。”①怀特海对想象有独到见解,认为想象不但是可以建构新的知识图景,而且能使人们保持探索生命的热情,就是说,想象的动力是人探索生命的热情。这也表明了想象力与人的言语生命力的关系。想象力是人的一种生命本能,是心灵、愿望的冲动,想象的成果是和人的言语生命力互为因果的。想象力的发展不能单从事实或经验中去找,也应从人的言语生命意识和言语生命力中去培育。

想象是“记忆的女儿”,是“旧经验的新综合”,这也造成了人们的一种误解,以为只要生活经验丰富,知识渊博,就一定会有很强的想象力,想象力与生活经验成正比。如有人就这样说:“想象是在旧有感性材料基础上形成的。生活经验越丰富,知识越渊博,表象储备越充实,想象就越开阔、深刻。例如,家族的兴衰际遇为曹雪芹创作千古绝唱《红楼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陕西长安县皇甫村14年的农村生活给柳青的《创业史》提供了深厚的创作积淀;知青生涯给梁晓声创作《今夜有暴风


雪》《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提供了丰富的生活储备;政府部门工作时耳闻目睹的种种现象成为王跃文创作《国画》《梅次故事》等官场小说的现实依据……对大学生而言,努力开拓自己的生活视野,丰富自己的人生经验,都有助于表象的储备,为想象的腾飞作好充分准备。”②这位作者只注意到生活经验丰富、想象力也丰富的少数的个案,从少数个案中却得出了普遍性的结论。而没有看到更多的生活阅历较这些作家还要丰富的人,却并没有特别丰富的想象力。绝大部分经历了封建家族兴衰的人并没有写出《红楼梦》,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农民有几个写出了《创业史》,许多至今还扎根农村的老知青、在政府部门干了一辈子的公务员,也不见写出什么有想象力的作品。关于体验生活,王小波先生曾有过自己的感悟,他风趣而又不失深刻地说:我靠写作为生。有人对我说:像你这样写是不行的啊,你没有生活!起初,我以为他想说我是个死人,感到很气愤。忽而想到,“生活”两字还有另一种用法,有些作家常到边远艰苦的地方去住上一段,这种出行被叫做“体验生活”——从字面上看,好像是死人在诈尸,实际上不是的。这是为了对艰苦的生活有所了解,写出更好的作品,这是很好的做法。人家说的生活,是后面一种用法,不是说我要死,想到了这一点,我又回嗔作喜。我虽在贫困地区插过队,但不认为体验得够了。我还差得很远,还需要进一步的体验。但我总觉得,这叫做“体验艰苦生活”比较好。省略了中间两个字,就隐含着这样的意思:生活就是要经常吃点苦头——有专门从负面理解生活的嫌疑。和我同龄的人都有过忆苦思甜的经历:听忆苦报告、吃忆苦饭,等等。这件事和体验生活不是一回事,但意思有点相近。……虽然它也是一种生活。总的来说,人要想受罪,实在很容易,在家里也可以拿头往门框上碰。既然痛苦是这样简便易寻,所以似乎用不着特别去体验。③王小波说的是对的。他自己也不过插队一年左右,据此经历就能写出十分厚重的小说《黄金时代》,在农村“体验生活”远比他要丰富得多的广大知青,却没有几个人能创造出如此有分量的作品。想象力需要一定的阅历和知识,但是,不等于说阅历、知识的丰富与想象力的丰富能成正比。

有些作家,他们的生活阅历也就一般,但他们的想象力、他们所写的东西却并不一般。有时,他们笔下表现的甚至是他们不曾有过的生活。巴金先生1932年写过一部中篇小说《砂丁》,写的是发生在云南一个旧锡矿里的悲惨故事,而巴金从未到过那地方,他说“我只能凭自己的想象和朋友告诉我的一些情节写成这个中篇小说。‘死城’的地方是假设的,锡矿所在地不一定是那情形。砂丁的生活确实是那样的苦……”④巴尔扎克如果像柳青一样为了写一部小说深入农村14年,那他还有什么时间写作呢?他还有什么时间在20年里创作由九十几部长、中、短篇小说构成的历史长卷《人间喜剧》,描写了一个时代(19世纪上半期)法国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私人生活、外省生活、巴黎生活、政治生活、军事生活、乡间生活……)和两三千个出色的人物?恩格斯则称:“他在《人间喜剧》里给我们提供了一部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在这幅中心图画的四周,他汇集了法国社会的全部历史,我从这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如革命以后动产和不动产的重新分配)所学到的东西,也要比从当时的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⑤——我们不能不把巴尔扎克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的无与伦比的想象力。不局限于生活和知识的积累,能从有限的记忆表象出发,以深刻的洞察力,认识、把握客体对象,自由地有创意地对记忆表象作远离现实的合目的性的超越、延伸和加工、合成,从有限生长到无限,从已知拓展到未知,从过去把握未来,这便是想象力。

弗洛伊德对想象的心理机制作这样的描述:“幻想同时间的关系,一般说来是很重要的。我们可以说,它仿佛在三种时间——和我们想象有关的三个时间点——之间徘徊。精神活动是与当时的印象与当时的某种足以产生一种重大愿望的诱发性的场合相关连的。从那里回溯到早年经历的事情(通常是儿时的事情),从中实现这一愿望;这种精神活动创造了一种未来的情景,代表着愿望的实现。他这样创造出来的就是一种白日梦,或称作幻想。这样,过去、现在和未来就联系在一起了,好像愿望作为一条线,把它们三者联系起来。”⑥这对我们有如下两点启示:

一、“精神活动是与当时的印象与当时的某种足以产生一种重大愿望的诱发性的场合相关连的。”想象的发生,是主、客体相互作用的产物,须凭借外部的某种能激发重大愿望的场合。在语文教育中如果没有为学生提供这样的诱发性场合,想象的发生就难以实现。例如,2001年的“诚信”话题,这个话题的材料讲述的是一个青年在人生道路的严重关头,对“健康”“美貌”“诚信”“机敏”“才学”“金钱”“荣誉”等的取舍,而这一取舍又是在已有主流话语预设的前提下进行的,考生尚未经历过这种人生的考验,没有切身的体验,而且他们有限的经验中的某些愿望又是与主流话语不一定合拍,这样,这一话题就无法诱发考生展开想象的强烈愿望,其结果是绝大多数的考生无法想象这一取舍会给人生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只好东拼西凑。1999的文题就不一样了,“假如记忆可以移植”的文题,就较能诱发考生想象的愿望。因为每一个考生在学习经历中都有关于记忆的特别深刻的体验,也许多数考生都曾对自己不能记住如大海般的知识感到懊恼,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过某种幻想和期许,对大师们博闻强记和充满智能的大脑十分羡慕,希望自己也能过目成诵,或无师自通,甚至有的考生也曾经幻想过无须读书,只要将芯片植入大脑就可以拥有无穷的知识,等等。在“假如记忆可以移植”这样的文题的触发下,无疑会使考生原有的尚未达成的愿望被唤醒,迅速进入想象的心理过程。近几年高考作文考生写得最好的就是1999年,这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文题出得好,激发了学生想象的愿望。

二、“愿望作为一条线”,把过去、现在和未来联系在一起。“愿望”是想象的动力。愿望是风,想象是凭风扶摇直上的鸟。没有愿望,想象之鸟就难以展翅飞翔。在语文教育中,愿望在想象中的重要作用缺乏基本的体认,学生有什么愿望,不同的学生在愿望上有什么差异,这些问题至少是注意得不够的,以致学生的想象力因失去动力,未能得到充分的发挥。每一个学生的“过去”都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生活处境和人生际遇千差万别,他们在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中得不到满足的愿望也各不相同。基于个人愿望之上的言语表现上的想象活动,就不能无视这种个体经验上的差异。学生的缺乏性体验和丰富性体验都将是想象所不可或缺的“风”,教师对学生想象力的培养,如果未能切中他们固有的愿望,不能勾起他们曾经的“白日梦”,想象也就势必苍白如纸,就不可能有一条线,很自然地“把过去、现在和未来联系在一起”。没有过去,现在也就失去了意义,又如何有将来呢?勉强去写,也一定是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

今天我们往往把学生写作上的言之无物,归咎于他们生活面狭窄,似乎只要他们经常逛街、旅游,或时不时地带出去参观访问,就一定会写出“有生活”的精彩的文章来。因此,当今的语文课,几乎成了各种类型的活动课,据说是有了活动,便有了生活,学生写起文章就有话可说。语文界十分推崇的所谓的“大语文”“要贴近生活”的提法,便是基于“语文学习的外延等于生活的外延”这种似是而非的认识上的。如果二者的外延相等,那何必要开设语文课呢?每个人都在生活,便意味着大家都在学习语文语文教育岂不多此一举?适当的活动是需要的,但是语文课变成活动课是不可取的。适当地扩大生活面也是可以的,但绝不像有些论者所想象的有那么大的作用。尤其是在当今的信息社会,在城市的中小学,互联网已较为普及,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这种普及还会迅速扩大,对学生来说,“生活”将是“天涯咫尺”,举手之劳就可置身其中,一览无遗。“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已然成为现实。对于言语表现来说,对于想象力来说,生活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一个人生活面再宽,也不可能占有一切生活的外延和生活空间;一个人的生活面再窄,也不会窄到没有生活,除非他一生下来就夭折了。“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只要你活着,生活就向你敞开着大门,生活便在你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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