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早期习作小说之 《梁家媳妇》 （节选） （一） 老梁家的媳妇过门以后，就惹得家里邻居不待见。特别是同院住的梁大婶，像梁家门出了个妖似的，觉得那么反常。几个老太太坐在一块儿，说起话来，梁家媳妇就是话题。 “梁大伯两口子一听儿子在外边搞上了对象，就欢喜的不得了，实指望娶个刘海，谁知道是刘海脚下癞蛤蟆——气包。” “哎呀，亘古以来，梁家门也没出过这样的媳妇。庄稼院，模样长的好坏咱不理论，就是那个野性气，可真让人顺不下眼去。” “梁大伯可是忠厚老实一辈子，长这么大没跟谁红过一次脸，没得罪过人，这回可要他儿媳妇给摘了牌子。” 这个媳妇留给人们这个坏印象，是从过门头一天闹洞房引起来的。 渤海湾这一带村子里，娶媳妇闹洞房，不知是多少年传留下来的老规矩。过门三天里边，不分大辈小辈，不分远门近枝，都行跟新媳妇闹着玩。说是闹着玩，实际上就是大伙拿新媳妇寻开心，有的闹到厉害时候，先把新媳妇衣服脱下来，往脖子里泼凉水。许多要出嫁的姑娘就害怕过这一关口。据说，这样闹闹，往后媳妇顺服,好使唤，闹的越厉害，主人就越高兴。要是谁家娶媳妇没有人来闹，别人还会笑话主人在庄里没人缘哩！ 梁大伯是个好脸的忠厚人，是村里的和事老，就拿办喜事说,儿子头几天就来信，说不要铺张，老头子还摆七八桌，过去日子不好过，没给儿子说上个媳妇，儿子一埋怨，他说：我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就娶这么一个媳妇，就算办完喜事拉着棍子讨着吃去也得办，我不能丢脸。儿子河南是县里的青年干部，又是在外边自由对象，当然，闹的越应厉害些。头几天，就有人把蒺藜狗子、辣子面，还有毛毛虫，都预备好了，单等闹洞房那天阔阔的把新媳妇整治一番。 这天，梁家院可热闹哩，村剧团的人们在院里组织○，○○○，社主任还讲了话，梁大伯出来进去招待客人，这一个热闹劲给他增光不小。他对儿子说：“你看爸爸这份人缘换来的，人生就是忍为高和为贵。”洞房里灯一亮，一切闹止住了，人们就一拥而进。头边那楞小伙子，摇头晃脑的对新媳妇喊：“看看穿着兜肚没有？”有的人就紧跟着要动手。往常都是这样，不论什么家里出来的姑娘，到这个节骨眼，都是盘腿坐炕上，头一低，咬着牙，任凭大伙摆布、折腾。谁也没想到。去年的黄历今年行不通了，这个媳妇跟别人大不同，你看她见人们进来，“通”地一声跳下地。冲着来人不慌不忙地打起招呼：“大家快请进来吧，你们都是来给我们贺喜的吗？好极啦，往后咱们都是一社的人了，要在一块生活一块劳动了。来吧，都坐下吧。咱们坐在一块，说说笑笑，欢乐欢乐。” 嘻嘻哈哈连喊带叫的人群，马上都让这个突如其来的形势给吓住，笑脸收住了，声音停止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皮薄的人，不言不语的溜走了，脸皮厚的人，还是一劲往前闯。这时，新媳妇摇着大手，提高声音冲着人喊：“干什么？谁也不许动手动脚。我们这是办喜事，○○○○○，要是想拿人开心，耍笑我，小心给你们下不来台！” 许多人见这气派，羞恼成怒：“算了，算了，咱们都走！”说着，人们往外拥。梁大伯哪里架得住劲？厚着脸皮，左赔情，右赔礼，拦也拦不住，一忽儿人都走净了，刚才还是热火朝天，这时，变得冷冷清清。老梁家是几辈子“忠厚传家”，这样丢脸的事，还是头一遭遇着，心里火苗子冒多高，说媳妇吧，才过门，说儿子吧，舍不得，他搓着手里外转悠，嘴里还嘟囔着：“完了，这回把全村人都让她给伤透了！”热心肠的梁大婶，是村中的和事老，搭上是当家近枝，真觉得过意不下去，忙来到洞房劝新媳妇，她笑着说：“老五家，在这个日子口，闹性气可不对呀，这比不了在家当闺女。” 新媳妇并不领情的说：“当媳妇也不能任凭谁耍笑着玩呀，新社会应当对妇女尊重。” 梁大婶说：“闹洞房这是老规矩嘛。” 媳妇说：“老规矩还行包办呢，你们咋让河南自搞？” 梁大婶倒出一口气，赶忙退出来了。 …………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d844c7d8f311f18583d049649b6648d7c0c708b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