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死亡情结之初体验——海明威短篇成长小说系列之《印第安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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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海明威早期的短篇小说《印第安营寨》(《在我们的时代里》1925) 中,主人公尼克在与父亲一起出诊的过程中所体验的稚嫩的人生“历险”初步反映其对死亡的思索:生与死可以看成是一对兄弟,生死是一个圈,有生就有死,死中孕育着生。正是这一“死亡情结”之初体验贯穿了海明威文学创作的始终,蕴涵了其人生哲学:生活总是辨证统一的。生命与死亡可以比肩为邻,相互较量。 关键词:死亡;生命;较量;初体验 海明威( Ernest Hemingway 1899 —1961) 是美国二十世纪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他的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都为他赢得了极高的荣誉。“死亡”是海明威著作中一再出现的主题。历史上许多哲学家认为:追求死亡与追求幸福是一致的。死亡具有二重对立的意义——最大的不幸与最崇高的善。“死亡是生活的全部毁灭,而生活本身却是幸福与痛苦、快乐与悲伤、美好与邪恶、舒适与烦恼的同一。一方面,死亡是一切幸福、快乐、美好和欢乐的毁灭,这样,死亡就是世间最大的不幸;然而,另一方面,死亡也是一切痛苦、悲哀、邪恶和烦恼的消失,因而,死亡对某些人来说也包含着它的积极意义。”西方哲学是把死亡作为标本,以一种实验室的心态,把其显微、放大,层层解剖,以求追寻死亡的真谛、生命的真谛。面对死亡,不回避,不遮掩,有意将人不可避免地要走向死亡这一客观必然,贯穿于整个生命过程之中。 海明威用自己的作品向读者表明了这一切。这位在生活上有着独特经历、在艺术上有着独特风格的作家,特别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中反复加以表现死亡这一现当代西方文学的传统主题. 他的作品中充满了死亡的意象,这些意象如同天空中飞过的吞食腐尸的秃鹫,构成了海明威的死亡意识。海明威曾说过:“一切故事,讲到相当长度,都是以死亡结束的,谁要不让你听到那里,他就算不上一个真正的讲故事的人。”死亡作为一种不能第二次经历的生命终极体验,像阴魂不散的魔鬼一样纠缠着海明威,使他小说中的主人公都不可避免地以相似的悲剧为结局。死亡意识可以说是海明威人生哲学的核心部分,他对死亡有着充分体认和大胆面对(他曾参加过三场战争,身上中过两百七十多块弹片,不止一次经历过坠机、车祸、枪伤,数次受重伤,十多次伤成脑震荡,动过二十来次手术,还戏剧性地两次读到过自己的讣告) ,并且在此基础上对人生意义进行了重新界定。 海明威早期的短篇小说集《在我们的时代里》(1925) 充溢着他对人生各种滋味的含而不露的深刻反思。同时,也可以映照出他的“死亡意识”的初步形成过程。《印第安营寨》出自这部短篇小说集。海明威以其简洁的文字和独特的视角向我们展示了他在写作初期对贯穿其整个写作生涯的不朽主题“死亡情结”的最初的探讨和认识。在《印第安营寨》中,主人公尼克的稚嫩的人生“历险”初步反映了海明威对死亡的思索。菲力浦·扬认为:“海明威念念不忘暴力和横死的主题,这个故事可能会告诉我们最初的原因。” 故事从湖上开始:“又一条划船拉上了湖岸。两个印第安人站在湖边等着。”——乘船出诊,也从湖上结束:“清早,在湖面上,尼克坐在船梢,他父亲划着船,他满有把握地相信他永远不会死。”——出诊归来。湖是分界线,湖的这边是尼克美好的世界,而湖的那边则是一个堕落而充满苦难与不公的世界。从湖上出诊而来时的尼克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而在归来时,尼克已告别了些许少年的纯真而踏上了通往世俗成人的道路,虽然他并不情愿接受他所明白的东西:“他觉得他肯定不死。”这里,尼克和父亲已发生严重分歧,而尼克已在长大。他长大的关键是什么? 就是开始学会面对生的荒谬与死的恐怖,学习面对死亡不转过脸去。尼克深深地体会到,人生是一场生死相搏的战场,欢乐与痛苦交杂、希望与失落交错,既无法闪躲也无法逃避。以至在小说的最后,他“相信他永远不会死”,这既是生命不朽的渴望,也是对死亡的本能恐惧。“死”在这里既是确指,也是一种借喻,它所蕴涵的除了生命的终结外,还喻指世俗人间的一切苦难。这次出诊打破了尼克眼中那清澈透明的世界,让他那双幼稚的眼睛从破碎的虚幻世界的碎片中,窥到了世界的另一副狰狞的面孔。 为更好地理解这一意象,我们不妨先回顾一下这个短小却意味深长的短篇小说的故事情节:一日深夜,尼克跟随父亲和叔叔到一印第安营寨出诊。尼克并不知要到哪里去,要去做什么,他只是看到两个印第安人撑船来接他们。通过询问父亲,他才得知要到印第安营寨去看一个重病的女病人。深夜里,水面上寒气逼人。尼克自然地依偎在父亲的怀里,享受着父亲怀抱的温暖。尼克和父亲到岸边的时候,乔治叔叔已经登岸在等他们了。深浓的夜色中,叔叔抽着雪茄,并给两位印第安人一人一支。接他们的年轻印第安人手提灯笼,领着他们走过一片草地,走进树林。他们的前面出现了印第安人扒树皮者的棚屋的灯光。一位印第安老婆婆站在门口,棚屋里一个双层铺的下铺是一位难产已两天了的印第安产妇,上铺是三天前斧头重伤了脚的丈夫,他在抽旱烟烟斗。营寨里所有的老婆婆都来帮忙了,而男人们则全沿着路到听不见分娩女人的哭叫的夜色中抽烟去了。父亲告诉尼克,这位妇女在生孩子,并告诉他什么叫分娩。尼克希望父亲给这位妇女注射麻醉剂,父亲说没有麻醉剂,而且说他的耳朵里没有听到这位产妇的尖叫,因为她的尖叫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接着父亲开始做接生手术,尼克在旁边端着盆子。产妇疼痛难忍,咬了按着她的乔治叔叔的胳膊一口。乔治叔叔骂了句脏话。帮忙按着产妇的印第安青年不禁笑了起来。父亲仅用大折刀和九英尺钓鱼接钩线成功地为产妇施行剖腹手术,在一个小生命在降临人世的同时,他的父亲,这位产妇的丈夫,这位躺在上铺养伤的丈夫终因不堪忍受目睹妻子受苦而用一把剃刀割断自己的喉管自杀弃世了。父亲惊慌地让乔治把尼克带到门外去,但尼克已经看到了。父亲的兴奋已成了懊丧,后悔不该带尼克来。他们返回的时候,天已开始亮起来。 整个经历对幼小的尼克来说无疑是场噩梦,这场噩梦震撼了尼克稚嫩的心灵,他没有意识到在他的周围,在这个他经常见到的是青山绿水、白云蓝天的世界里,还有这么一个黑暗的世界,还有那么多不为他所知的事。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尼克认为整个晚上是一次神秘而可怕的旅行。直至旅行结束,他仍感到事情复杂而含义含混不清。在这次出诊之行中,他第一次接触到了家庭以外的活生生的生活—中产阶级以外的生活,第一次看到了人类社会这一巨大的冰山的一角。他看到了种族的不同:乔治叔叔抽雪茄,而印第安人则抽旱烟。雪茄自然是身份的标志,它是中产阶级的徽章,是上等人——白种人的象征。这一阶层、这一种族自然是社会上的佼佼者,有知识,有教养,这也就是为什么乔治叔叔在被产妇咬了一口而不由口出秽言之后,印第安青年也不由笑起来的原因,因为那位印第安青年看到了举止高雅、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的乔治叔叔出人意料的、戏剧性的失态场面;尼克还看到了性别的不同:印第安男人们在产妇生死之际,可以躲到远远的地方躲避她的哭叫,也许抽烟还很悠闲;他看到了什么是夫妻关系:一方所遭受的痛苦也同样是另一方所承受的折磨;他也看到了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父亲有责任为儿子遮挡风寒,有责任向儿子传授知识、传授生活经验,同时父亲有责任保护年幼的儿子不受伤害,但同时他也看到了一个怎样失职的父亲,一个怎样使幼小的儿子遭受心灵创伤的父亲,因为父亲让他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可以有冷漠存在的空间: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的巨大痛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归根结底,这是完全沉溺于自我而对他人的漠不关心;他也看到:人们无论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可以是那么容易地受到受到极为严重的伤害,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伤害是那么习以为常的事。 比上面的一切都更重要的是,尼克看到了人生中两大事件的真实情景:生与死。这两大事件不是以日常的普通形式进入他的视域,即不是在他自己的亲人或邻居身上自然、平静、安详地发生,而是以爆炸、震撼性的方式闯进了他的世界。这种闯入如同惊雷与霹雳,在他平静的童年世界劈开了一道裂缝,让他在懵懂与震惊中开始打量他所面对的现实世界。小说意在揭示生与死的痛苦。生的过程是痛苦的,结束痛苦的办法是死。这次经历给年少的尼克以极大的震动,他首次体验到世界上除了有明媚的阳光之外,还有痛苦、流血和死亡。这篇小说的结尾处曾有一段意味深长的对话: “他干吗要自杀呀,爸爸?” “我不知道,尼克。我想他是无法忍受这一切。” …… “爸爸,死很难吗?” “不,我想极容易。不过得看具体情况。” 这次出诊的所见所闻对尼克来说也许有些太过复杂,他幼稚单纯的眼睛也许一时看不透彻所有这一切的确切含义,但尼克遭遇了这一切,他理解了他所能理解的东西,一时难以理解的东西会潜伏在他的记忆深处,会融进他的血液。海明威对印第安人一家三口的命运作了截然不同的安排:貌似软弱的母子存活了下来,性格坚强的丈夫却选择了死亡。在海明威看来,那对经历生死的母子是幸运的,她们的结局带给了我们美好的遐想与期待,但却要以经受难产的苦痛作为前提。那个自杀的男人的结局是悲哀的,但选择的方式却是刚强的。他的自杀不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这就是海明威的人生哲学:生活总是辨证统一的。胜利与失败,渴望与失望,荣耀与困惑都相距咫尺,甚至连生存与死亡都可以比肩为邻。 这次出诊使小尼克开始了解周围的世界,开始了解生活的含义,同时也使他承受了由此而带来的震撼性的心灵创痛。他对生与死有了真切的感性认识。他了解了新生命的诞生,也看到了死亡的狰狞;既看到了死亡的恐怖,又看到了随死亡而来的解脱与宁静。他知道了生命有开端也有其终结,而且也使他看到了生与死所蕴涵的生理意义之外的其他意义:令人欣喜若狂的“生”可以伴随巨大的痛苦,但令人毛骨悚然、惶遽万状的“死”却也可以作为解脱痛苦的一种比较便捷的手段。创痛开启了小尼克的智慧之眼,智慧之眼也让他目睹了人生的艰辛与苦涩。海明威通过尼克所见表达了这样的想法:人来到这个世上不容易,而离开却是很快的。生与死可以看成是一对兄弟,生死是一个圈,有生就有死,死中孕育着生。 小说结尾,小尼克觉得他肯定不会死,在这种“肯定”感觉的背后,是对死亡的认识,是源自于死亡意识的沉甸甸的压力。 死亡是人类面临的最为严峻的命题,是人类思考得最多而且无有穷期的永恒命题。人类无法摆脱死亡的威胁,这是不争的事实。人类无论怎样做,都无法超越死亡,这也是自然的规律。西方哲学把死亡主题当作一个极为深奥的哲学命题来考量,把为死亡而焦虑看作是对生命本质的一种最具深度的探求。德国著名哲学家海德格尔(Heidegger)认为,人的最终目的是死,每一个人都在“向死而生”。生命这个“此在的此”并非不死,死是存在的最本己的可能性。西方哲学认为“不知死,焉知生”。他们对死亡是无情的“直视”,是将死亡的悲剧核心撕破来给人看。他们把对死的反思看作是对生的反思的集中体现,力图借助死亡之光,来参透生命的真相。锲而不舍地追问死的本质意义,正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挖掘生的价值。只要我们真正走入海明威的世界,走入其笔下“尼克”的世界,我们就会发现,生命与死亡在较量。人生在较量和拼搏中获得长存,死亡所激发的是生命无限充实的爱和情。 参考文献: [1]常耀信.美国文学选读[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7. [2]董衡巽.海明威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3]海明威.海明威谈创作[M].北京:三联书店,1985. [4]伊恩·乌斯比.五十部美国小说[M]. 王问生,沈蕾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1. [5]乔纳森·卡勒.当代文学入门文学理论[M]. 李平译. 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6]陶德臻,马家骏.外国文学史纲[M]. 北京:北京出版社,1990. [7]陈焘宇, 何永康.外国现代派小说概观[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 [8]叶廷芳.外国名家随笔金库(上) [M].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6.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f6cfe1fe988fcc22bcd126fff705cc1754275f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