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梦即蜃楼———《罗刹海市》中的幻灭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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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梦即蜃楼———《罗刹海市》中的幻灭意识

作者:魏佳

来源:《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7年第8



生活的坎坷、科场的淹蹇、创作的艰辛,无疑成为一道道附加在蒲松龄身上的枷锁,如何在这苦难的人生中获得解脱?一直是作家在《聊斋志异》创作中追寻的问题。从这个角度看来,《罗刹海市》是一篇值得关注的作品,从中我们可以触摸到作家对抗命运的灵魂脉动,感知到作品展现的人生追求与幻灭,品味出蕴含其中的人生况味。

一、皮相之幻: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一)世俗人生的选择男主人公马骥出身于生活优越的商人家庭,加之其“美丰姿。少倜傥,喜歌舞”①,自然就有一种风流气韵。当读者逐渐沉入作品所展现的皮相之美时,一个巧妙的情节设置将我们从幻想中唤醒:马生的父亲年老归家,不再经商,他给儿子指出了一条很实际的人生道路,那就是读书求学饿不能食、寒不可衣,不如经商来得实际,希望马生面向现实逐利人生。马生继承了父亲的事业“从人浮海”②,做起了海外贸易,向未知的大海逐利,他的选择不但为今后的人生经历埋下了伏笔,也使整个故事具有离奇烂漫的色彩。

不难看出,在情节设置上作家用心至深,由马生外貌激发的想象入手,随即以现实的考量打破想象,有效地避免了作品陷入才子浪漫风流情节的俗套,又由出海经商埋下人生奇遇的伏笔。这样,故事伊始就有体现曲折跌宕的结构特点。

(二)大罗刹国的荒诞当马生行至大罗刹国时,一个更匪夷所思的情况摆在了他面前。一方面,罗刹国举国上下皆以相貌之美丑作为衡量人物的唯一准则,国民自言“我国所重,不在文章,而在形貌”③,故而形成了上以貌取人,下以色谋利的不良世风;另一方面,罗刹国对美与丑的评价与马生的认知截然相反,在中华被誉为“俊人”的马生因其难以为人接受的丑陋相貌在罗刹国中引发了极大的恐慌和混乱,“街衢人望见之,噪奔跌蹶,如逢怪物”④。与此相反,该国朝中权贵在中华人物马生眼里无不奇、丑无比。罗刹国的这段经历实在是对马生人生经验的颠覆,作者借此向我们传达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其一,皮相与人生价值挂钩,宣告了人生追求的幻灭。按照马骥父亲读书无用论的观点看来,除了读书求学之外,人们尚可通过努力经商赢取人生的物质利益,这样的人生亦立足于通过个人奋斗和追求实现自我价值。罗刹国仅凭外貌之优劣就决定了个人能否获得实现价值立足社会的机会(尽管评价的标准与中华大相径庭),实在是非人力所能及,个人的努力奋斗也就失去了意义,这样的描写无疑是在向世人宣告: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建构在无能为力的既定之中,追求的幻灭导致了社会成员无法也不可能找到一种实现生命价值的有效途径。

其二,丑美标准的荒诞对调,导致了既定认知逻辑的失效。中华之“俊人”乃罗刹国之怪物,罗刹国之冠盖实则面若夜叉之丑角。事物评价标准的颠覆,让马生丧失了评价的指向和意义。

随着情节的推进,马生很快适应了罗刹国的一切规则,他用炭墨涂面,扮作张飞的丑陋样貌,又凭歌舞表演的才艺得到了国王的恩宠,然而他很快就遭到了同僚的孤立排挤,于是同村民相约赶赴海市。这一结构转换不仅符合故事的发展逻辑,也暗暗切合了文题中的“罗刹”与“海市”两个因素。如果说罗刹国的际遇隐喻着马生对财富、权力追逐的幻灭,那么,进入龙宫的一切经历,又对马生意味着什么呢?




二、情爱之幻: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一)龙媒入海故事由罗刹国转向龙宫的描述,以“龙媒”这样一个有趣的设置作为结点完成链接,“龙媒”的寓意何在?一方面,“龙媒”是男主人公马骥的字;另一方面,我们也应当注意到带马生入龙宫的媒介乃是一匹骏马,东洋三世子乘骏马而来,“授生骑,请与连辔”,后来二人皆与“所骑嘶跃入水”⑤。“马”意象的反复暗示强化,使情节由骏马而龙,由龙而至龙宫,“龙媒”之谓落到实处。

(二)才子佳人马生与龙女结为夫妻的人物关系突出体现了“才子佳人”的模式特征。其一,相貌般配。马生“美丰姿。少倜傥,喜歌舞”;龙女有仙人之姿。其二,才华匹敌。“以其赋驰传诸海”⑥的马生常常与同样才高的龙女啸咏于龙宫玉树之下。此外,马生驸马之位、龙宫绚丽奢华的生活都具有象征权力、财富的符号意义,使得情爱之幻达到了极致。

(三)缘尽归乡情幻至极则至于破灭,马生与龙女美好情缘的终结始于马生在龙宫中兴起的思乡之情,而龙女的拒绝相随人间直接导致了情缘的终结。在人情与禁忌的冲突中,人类的情爱尽管真挚动人,但仍然在龙女的清醒认知中节节败退,人类的悲哀显得无力而狭隘,在马生的哀泣中龙女的态度颇令人回味,她说:“归养双亲,见君之孝。人生聚散,百年犹旦暮耳,何用作儿女哀泣?”⑦马生的纠结于小情感、小裹结,反衬出龙女的豁达通透。

三、浮生梦醒: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一)情爱梦醒游历结束后马生归家,父母尚在而妻子已另嫁他人,这一现实功利的选择强化了“梦醒”的主题,与马生执着于梦的人生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方面,马妻的离开无不是利益权衡后的选择,这样的人生符合世俗的价值判断;另一方面,在马父欲为子再续娶一妻时,马生的拒绝表明了他仍然在坚守着情挚守义之梦。在“幻”与“真”的交错中孰真孰幻?孰梦孰醒?这样的人生况味已显而易见了。

(二)亲情梦醒如果说建立在两个陌生个体之间的男女情爱有其不稳定性,那么,由血缘为纽带的父母子女的情缘关系又做何论?马生这一角色集中表现了世俗生命对一双儿女的疼惜与呵护,父子、父女的天性人伦是他突出的特点。而与此共存的是作家对人间世俗情感的点醒,这种点醒借由龙女的形象完成:对丈夫马生,龙女在送还儿女时于信中明言不能永好为宇宙的规律,缺憾、痛苦方是人生永恒的主题;面对儿子福海因思母而自投入海数日乃返,女儿龙宫因思母而掩面哭泣,龙女劝说他们“儿自成家,哭泣何为?”⑧主张他们放下人生过往的一切负担,不要过分沉溺于小儿女情态,只有放下,方可迎来新的开始。龙女飞逝,决然告别了丈夫与子女,用她切实的言行同亲情作别,以其选择现身说法。

四、结想为梦:显荣富贵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

蒲松龄曾自言:“痴情惟我谅,狂态恃君知。”⑨当读者随马生经历了他人生的一切,收获的不单是一种阅读的审美体验,更是一次人生意义的自我拷问。我们不难感知到蒲松龄在故事创作时内心的冲突与痛苦,命运中苦难的承担让他急于寻求一个精神的避难所,以求获得平复和安抚。这种在多舛命运下,寻求慰藉却又无法逃避现实的荒诞和无奈在古代众多的作家身上皆有体现,已经成为一种现象:屈原笔下光怪陆离的世界,陶渊明的桃花源,李白诗中的月与酒,关汉卿的铜豌豆,曹雪芹的大观园……无不是人生幻灭之后的精神避难所,而梦醒之后,仍然无法排遣心中更深的悲凉。蒲松龄笔下的马生不仅给予了他暂时的慰藉,也能让我们穿越时空,了解在蒲松龄生活的时代以他为代表的众多的知识分子所面临的精神困境。

〔清〕蒲松龄:《聊斋志异》,白岚玲、虚舟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30页,第130页,第131页,第131页,第131页,第132页,第132页,第132页。




〔清〕蒲松龄著、路大荒整理:《蒲松龄集》,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517页。

参考文献:

[1]张友鹤整理.聊斋志异(会校会评会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2]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3]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3]黄霖.中国古代文学研究史[M].上海: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2006.

作者:魏佳,文学硕士,云南省普洱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小说及普洱本土文化研究。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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