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陈寅恪先生的文史互证之法——以《元白诗笺证稿》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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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陈寅恪先生的文史互证之法——以《元白诗笺证稿》为例

作者:徐金金

来源:《语文学刊》 2013年第10



徐金金

(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22

[ ] 文史互证是我国文学研究的一种重要方法。它存在的历史悠久,经陈寅恪的完善得以成熟。本文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文史互证方法的根源追溯,第二部分则是以《元白诗笺证稿》为例,从三个方面对陈寅恪文史互证的精妙之处予以论述。

[关键词] 陈寅恪;文史互证;元白诗笺证稿

中图分类号:1207. 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 - 8610( 2013)10 -0013 -02

文史互证是中国文学批评中的一种重要方法,是考证文学与历史的综合手段。在同一文本的注释中,将文学文本和历史文本相互进行印证,或借以考辨两种文体各自的正误,或借以说明诗歌的旨意和历史事实,这就是文史互证。其目的是为了阐释文学同史实的内在联系,以沟文学和历史,在对文学做出正确解释的同时,对历史事实也进行了考证说明。任何时代的文学创作都无法脱离现实政治而独立存在,这使得文史互证的方法早在文学产生之初便也随之产生。

一、文史互证的源泉

诗歌,是我国古代文学中的正统体裁,孔子所说的“《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论语·阳货》)是对诗歌功能的一个介绍,其中“观”,是指诗歌能够真实地反映社会政治和道德风尚状况,因而让人们从中观察出政治的得失和风俗的盛衰。这说明诗歌是可以对历史进行真实地反映的,它是“以文证史”的有力证明。

孟子在《孟子·万章下》曾经说过:“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这就是孟子“知人论世”的观点,其意思是说,读者阅读文学作品应该了解作者的生平经历和作品写作的时代背景,这样才能站在作者的立场上,与作者为友,体验作者的思

想感情,准确把握作者的写作意图和正确理解作品的思想内涵。它是“以史证文”的最好阐释。

杜甫有“诗史”之称,他的诗歌记录下了安史之乱给唐王朝所带来的巨大灾难,也因此成为后人研究唐史的重要依据。对杜诗研究的最成功的要数清代学者钱谦益,他的《钱注杜诗》运用了文史互证的方法,将杜诗和唐史紧密结合,互相证明,不仅让我们体会到了诗歌的真实性,也将我们带回历史之中,对杜甫的诗歌有了更深的理解。钱谦益的《钱注杜诗》使得文史互证的方法得以初步确立,陈寅恪在他的基础之上进行了完善和超越,使文史互证的方法得以成熟。

二、陈寅恪的文史互证之法 《元白诗笺证稿)是陈寅恪的重要著述,也是他文史互证运用的代表性作品。在《元白诗笺证稿》中,陈寅恪搜集了大量的史料对元白的作品进行分析,引例证实,处处体现着先生文史互证的精妙之处。

(一)对诗歌进行综合性的分析




陈寅恪对于元白诗歌之前的发展是不满意的,虽然元白诗歌是历代文人追逐的重点,但往往都是从单篇的角度去分析,这样的分析是不完整的。对于这种状况,陈寅恪在《元白诗笺证稿》中提出了自己的观点:“鄙意以为欲了解此诗,第一,须知当时文体之关系。第二,须知当时文人之关系。”陈寅恪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审查报告》中也曾说过:“凡著中国古哲学史者,其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笔。”他认为对于古人的文章,必须从时人所处的社会背景出发,通过对文体,文人的横向比较,去纵向研究元白的文学作品。

陈寅恪从唐代的社会背景出发,对各文体进行相互比较,从而达到对某个文体的一个更深的认识,我们就拿他对于唐代文言小说的看法为例。他认为“中国文学史中别有一可注意之点焉,即今日所谓唐代小说者,亦起于贞元元和之世,与古文运动实同一时,而其时最佳小说之作者实亦即古文运动中之中坚人物是也。此二者相互之关系,自来未有论及之者。”正是由于陈寅恪从当时社会的大背景的角度下出发,他才能够发现古文运动同文言小说之间所暗含的关系。陈寅恪甚至认为古文运动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其时古文家以古文试作小说”。他认为古文是最适合写小说的,而的,而该结论的得出,又是通过文体之间的对比。他从现有的“敦煌之俗文学,及日本遗存之游仙窟,与洛阳出土之唐代非士族之墓志”等文言小说出发,认为除张文成之外都非名士,而且所用之文体“骈文固已僵化,即散文亦极端公式化”,这两种文体“实不胜叙写表达人情物态世法人事之职任”。“小说则可为驳杂无实之说,既能以俳谐出之,又可资雅俗共赏,实深合尝试且兼备宣传之条件”。

陈寅恪对文人也进行相互比较,在《元白诗笺证稿》第五章便就新乐府将元稹与白居易进行了比较。陈寅恪说:“元白集中俱有新乐府之作,而乐天所作,尤胜于元。”从句律上看,元微之的作品多以七字为常,而白居易的作品则多采取“三三七”之体,究其原因,则是对当时民歌的一种改进,这既是对古文运动的扩充,又是对诗歌的一个发展。从主旨上看,陈寅恪说,“元氏诸篇所咏,似有繁复与庞杂之病,而白氏每篇则各具事旨,不杂亦不复是也。”元稹的新乐府题旨多一题多旨,繁复庞杂,而白居易则多为一题一旨,简单明了,高下之分,不言自明。

(二)对诗歌进行空间的研究

陈寅恪对于诗歌中的“时间”、“地点”的论述也是非常的重视。在元白诗的研究过程中,陈寅恪更是在比较中明确了中国诗歌与时、地、人三者及其与历史之间的关系。他说,“中国诗与外国诗不同之点,就在于与历史之关系。”具体来说,就是指“中国诗虽短,却包括时间、人事、地理三点。如唐诗三百首中有的诗短短二十余字耳”,但可以从时间、地点与人事三者,推测出其与历史发生的密切的联系。因此,在《元白诗笺证稿》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陈寅恪对于“时间”“地点”这些空间概念的长篇分析。

就“地点”来说,我们举《元白诗笺证稿》第三章《连昌官词》一例作为说明。元稹的《连昌宫词》有一句“往来年少说长安,玄武楼成花萼废。”唐诗纪事本(卷二七)“玄武楼前花萼废。”全唐诗本“成”字下亦有“一作前”之注。陈寅恪便对此提出了自己的疑义,并引两例加以论证。其一,《唐六典·七》云:

兴庆宫在皇城之东南,东距外郭城东垣(即今上龙潜旧宅也。开元初以为离宫,至十四年又取永嘉胜业坊之半以置朝。自大明宫东夹罗城复道经通化门磴潜通焉)。宫之南日通阳门,通阳之西日花萼楼(楼西即宁王第,故取诗人棠棣之义以名楼焉)。

其二,宋敏求《长安志·六大明宫》条(参考徐松唐两京城坊考一)云:

北面一门日玄武门。(德宗造门楼,外设两廊,持兵宿卫,谓之北衙)


由此便可以推出,玄武楼在大明宫之北面,兴庆官在大明宫之东南,而花萼楼又在兴庆官之西南隅,因此花萼楼绝无在玄武楼前之理。仅仅一字,陈寅恪便作如此详细的介绍,可见他对“地点”准确性要求甚严。

同样,陈寅恪对于“时间”的要求也同样很高。比如在谈到太真入宫的时间问题时,清代都以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五五“书杨太真外传后”为最有根据,但陈寅恪依然在其中发现了有误的地方。

根据该文中的记录,武惠妃死于开元二十四年。《旧唐书·后妃传上·玄宗杨贵妃传》也有着相同的记录:“(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薨。”但和其同书同卷的《玄宗贞顺皇后武氏传》便为:“惠妃以开元二十五年十二月薨”。不光如此,《旧唐书九·玄宗纪下》、《新

唐书五·玄宗纪》、《唐会要三·皇后门略》等几乎全部史料都记录着惠妃死于开元二十五年。

此外,陈寅恪还根据《旧唐书》卷一百七对此观点做了进一步论证,书中有云:“(开元)二十五年四月,杨洄又构于惠妃。言瑛兄弟三人,常构异谋。……其年,武惠妃数见三庶人为祟,怖而成疾……”如果惠妃死于开元二十四年,则与该文是不相符的。由此证明惠妃确实薨于开元二十五年。

(三)对诗文中的词语进行考订解说

陈寅恪作为国学大师有着深厚的文学功底,在《元白诗笺证稿》中,他对很多较难解释的词汇进行了考订分析,我在此以《读莺莺传》中“会真”二字为例,看陈先生对该词的解释。

陈寅恪从其词的源流说起,“庄子称关尹老聃为博大真人,后来因有真诰真经诸名。故真字即与仙字同义,而‘会真’即遇仙或游仙之谓也。”后至唐代,仙“遂多用作妖艳妇人或风流放荡之女道士之代称”,还有甚者将其看作是妓女的代称。因此可知,“仙”在唐时已暗含女性的意思,这样我们就可以很容易的理解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被称为“会真”的原因了。

文史互证有着悠久的历史,在经过一个漫长的发展期之后,陈寅恪使其得以完善。陈寅恪是一位史学家,同时又深爱着古典文学。“自由之思想”和“独立之精神”的理念体现了一代大师治学的严谨,加上丰富的知识储备,更使其在文史结合上游刃有余,最终使文史互证之法得以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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